“殿下,您回来了?”

李温琼应了声,想她在阿耶那里多呆了一会,皇后走得早。按着她常用人的路程应该比自己到的早些,便问:“皇后送来的单子在哪?”

良月将李温琼拉到燃炉旁边,从怀中掏出单子:“给殿下留着呢。”

封面上的元月初十女眷宴会八个字娟秀清丽,一看便知是皇后亲笔所写。

里面是参加此次宴会的各位女眷的名字和身份,就连席位座次也写得清清楚楚。

“这情意并不算小。”李温琼翻动册子低声念叨。

钱老夫人因为本身就是赵国夫人,排在一众夫人娘子的前列。

李温琼的手探了探赵国夫人以及下面的姓名。

这几个字比她旁边的正烧的厉害的炉子还要烫手。

赵国夫人钱瑞凤,黑色墨迹的字变成了一张脸,会动会笑,会主动过来安慰自己骂着孙儿不成器。

会抱过来一本书说,小酒儿这是当年小寻和你的祖父当年留下的,老身眼睛不好,来帮我念念。

会拿着一把说是家传的鸡毛掸子,厉声喝住虞寄书,骂的他脸上不服气嘴撅的高高的。

“殿下,良月给您将斗篷脱下来。”良月试了试李温琼的体温,先问道。

“好。”李温琼合上了册子,默默安慰自己,这些都过去了,至少如今人还在。

“良月,帮吾将那件水蓝色的裙子拿出来,吾准备穿它去皇后的宴会。”

那件水蓝色雀鸟衔枝暗纹的裙子,是用陛下赏赐的布料做的。

殿下很是爱惜,只试穿过一次就在没有穿过。

良月应了声,心道殿下果然在意人前。

李温琼忙外平常的事情,梳洗过后便入寝休息。

被子里烘得热乎乎,碧绿色的帘子放下,李温琼侧过身摩擦着那本小册子。

宫里的衾被都是进贡的,也是李温琼常年睡的。

她往日里虽也睡不好,可怎么也不会生出来不习惯之感。

如今她竟萌生出这不是她惯用的衾被,可在虞府也不过短短四年。

钱老夫人身子骨虽然不错,可上了年纪总会有些小病小灾,李温琼在府上时经常照顾。

钱老夫人不习惯,说怎么敢劳烦公主殿下亲自侍奉。

李温琼当时正端着汤药,令下人将老夫人扶起来。

“那您就快些好起来,郎君不在只由我来替他。”

李温琼攥紧小册子,抱着自己的头,小声说,别想了别想了。

她已然决定不再嫁虞寄书,不管他是否造反,这位老夫人就是她人生之过客。

而她在意的,对不起的,前世的钱瑞凤早就在那场大火之中,被烟熏死,成了焦黑的尸体。

那时候她谈判成功,回到京城,信上只说一切平安。

过了城门,车夫换人,是一个沉默寡言,她不曾见得的人。

起初她没觉得什么不对,等听到路两旁的声音不对时,她撩开帘子,发现这路不是回赵国公府邸的路。

“你要把吾带到哪里?”李温琼放下帘子冷声问道。

“殿下,陛下说让您先回宫里一趟。”

“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吾回去见过老夫人再说。”李温琼觉得这人有事情瞒着,“停车,掉头回赵国公府。”

马车跑的越来越快,非要与她的命令相违背。

那时的李温琼还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气势,只能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扶着车厢壁,将刀抵在车夫的脖子。

“回去,不然下一刻我们俩命丧这里。”

车夫不敢,他不敢死,也不敢让公主跟着他一起死。

“殿下,您放下刀,我听您的。”

李温琼没收,她在此时很明显处于弱势,不会先将自己唯一的优势撤回去:“先带吾回去,这里车马能过的小路,你应该清楚。”

车夫叹了一口气,赶着马车朝那条小路走去。

“殿下,赵国公府发生了一点事情。”车夫半晌说了这句。

李温琼不明白,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能发生什么。

她不是不想见阿耶,只是走之前钱夫人病了,在关外也没收到家书,即便虞寄书没写,老夫人也应该写的。

现在不知道老夫人的病好的如何。

李温琼看了看捆在放在箱子里的的游记。

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喜欢,虞寄书应该没有带这些。

这些有些许雀跃的心情在看到一片废墟的赵国公府彻底浇灭了。

她拉着车夫的领子一字一句地问:“说,发生了什么?”

“赵国公谋反,全家被处死。”车夫被她严重的杀意吓得两股战战,没有人和她说公主会有这样的表情。

她回宫问了阿耶。

又请命去清点赵国公府的人数。

一进停尸房,浓浓的焦味直冲鼻子。

被火烧过的尸体又放了几天,焦味之中又有一股说不清的怪味。

旁边的仵作说道:“赵国公府一百余人都在这里面,不过里面有一人的特征不明,同逆贼虞寄书有些特征对不上。”

“钱老夫人呢?”她口鼻上覆盖了装着草木灰的白布,本该一进去就受不了的身体,此刻显得出乎意料的有些顽强。

赵国公府上下一百余人都变成了一个个人干,躺在这阴暗腐烂的地方,等着人数对得上。

死不得安息,怕是虞寄书一旦确定,就会挖一个大坑,将这些板上钉钉的反贼倒进去,填上最后再跺几脚。

等到来年野草长出来,这些事情都被掩盖。

“殿下,那老妇在最里面,您最好不要进去。”仵作好声好气地说道,这是他不能得罪的,若是往前走让公主出了什么错,他的脑袋也不够掉。

“带路。”

许是感受到李温琼话语之下的冷酷,仵作为自己的未来哀叹了一下,认命地在前面带路。

李温琼跟着人走的时候,往四周看了看,每个人脸上的白布盖的好好的,但总有些漏网之鱼。

他们或是脸被看不见的风吹开,或是手放不进长布之内,露出来的皮肤有些能看到白骨,有些就像是被炙烤的羊肉。

她觉得一阵难受,就算鼻子吸进去的还算好闻,可心理上总觉得自己身边萦绕了这股气息。

“殿下,您还好吗?”仵作是不是回头看着这个金贵之人,“您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转头回去。”

“带路。”

李温琼仍然坚持。

“我们到了。”仵作在一个床位之前站定。

这个床位上面写,钱瑞凤,已确认。

“掀开。”

“殿下,这都是死了很久的人,活人不能看。”仵作一张尖脸都是焦急。

“掀开。”李温琼根本不听别人的话。

仵作闭上眼,心一横,将盖在钱夫人脸上的粗麻布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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