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米尔的火车穿过雪原,穿过积雪的白色村庄和城市,终于抵达首都。
杜川生教授和丁大同助教一起来接他,杜教授表现得格外激动,一拉住塔米尔的手便问:“信呢?”
“……”原来不是来接他的。
塔米尔伸手入兜,掏出林雪君补给杜教授的信件。
杜教授急不可待地一上车就读起信。塔米尔撑着腮望着车窗外,没有了第一次来时的兴奋与好奇,他沉静得过分。
丁大同本以为回学校的车上会很热闹,因为塔米尔实在是个很开朗的人,万没想到会是这样静悄悄的行程。
杜教授对车上的气氛丝毫未察觉,关于虫害的防治,这一直是他在研究的大项,近几年研究已经越来越滞涩。
建工厂、炼钢等发展建设已耗费太多人力物力,这一块不发展起来,国家其他产业也必然受限,所以其他行业都要扎紧裤腰带去为建设打基础。农业、牧业这些支柱产业虽然已经得到了全国大量的支持,但也要尽量去创造效率高、收效快、成本低的产品和方法。
杜川生想在全新的赛道上深入做研究,条件太不足了。对于当下的匮乏状况,能拿到国外研究好的种植方法、杀虫保株技术,建厂大批量生产国外已研究出的农药,已经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办法。
也是国家唯一有条件大批量推进执行的办法。
大环境如此,杜川生没有怨言,绝对支持,但他想要改善的想法也绝不会放弃。
是以这些年针对种植业、牧业生态流程的研究,从来没停过。
哪怕处处受困,无论是在生物学知识层面还是资金等方面都得不到足够的帮助和支持,他也仍缓慢地坚持着。
林雪君能主动开始这样的思考,实在是太好了。
才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开始考虑他深钻多年才挖掘到的课题,也够厉害的。
她好像总是能想到关键点上。
这些天的等待折磨得杜川生食不下咽,他撕开信封后立即便埋头阅读起信件内容:
【土壤下发生的事人类很难看到,所以这个问题也难倒我了。
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思绪,这个疑惑一直卡着没有进展,直到初冬大娘大姐们开始腌酸菜,我忽然得到了启示。
】
“咦?”杜川生惊异地啧一声,能从腌酸菜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启示?
车上两个人听到他无意识地出声,立即转头望过来。见杜教授嘶嘶有声,读得极为投入,忍不住对林雪君信中的内容也好奇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细菌对我们来说是有益菌,兽医用药上有这样的好菌,腌酸菜过程中产生的厌氧菌也是这样的好菌,人类吃的时候对身体还好呢。
读旧书时,我还看到了古人对于冬虫夏草的描述。是一种菌类寄生虫子产生的好药材。
以及,许多导致动物生病的病菌都是‘土壤常在菌’,其实就是在动物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恰巧接触了这些广泛存在于大自然的细菌,使平时会被身体杀死的细菌在体内大量繁殖,才致病的。
土地之下,虫子、细菌远比小动物要多。
我去思考‘是什么动物在潮湿的土壤下吃掉了蝗虫卵’,不如去想:‘是否是某种细菌寄生了蝗虫幼虫呢?’比如冬虫夏草那种可以寄生虫子的菌。
像寄生在树上的木耳,从土地里冒出的蘑菇……
潮湿的土地远比干旱的土地更适合菌类生存,所以,有大量菌类生存的土地不容易爬出大量蝗虫,是不是很符合逻辑呢?
所以,老师,我们是否可以在研究的时候,先大胆假设,再去求证?
那么我要假设:
有某种潮湿土壤中大量存在的菌类,‘吃’掉了蝗虫卵,控制了春天爬出土地的蝗蝻的数量。】
“!!!”杜川生啊一声低呼,如果顺着林雪君的思路去研究,如果真的有‘会寄生蝗虫卵、蝗虫幼虫’的菌,发现它、研究它、批量生产它,那不就可以代替化学农药了吗?
不用再用过大的代价去跟国外买技术、买制造农药的机械!
使用只对虫子有害,说不定还对人类有益的菌类生物药剂,是不是就可以代替副作用极大的化学药剂了?!!!
天呐!
天呐!!!
甚至,国外可能还要用大量其他科技和物资来跟他们学习和购买!
杜川生一把捂住嘴,激动地几乎手舞足蹈,当即便要起身踱步以宣泄情绪、平复自身。哪知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坐在车上,身体才往起站,头就撞到了
车顶。
“砰”的一声,吓得塔米尔和丁大同忙伸手来扶他,“咋啦,教授?”
半个小时后,杜川生带着丁大同和塔米尔穿过校园,不时伸手揉一揉肿起来的头顶。
他情绪难得地高昂,路上遇到学生与他打招呼,居然格外热情地笑着回应,惹得许多人驻足侧目:杜教授又咋啦?
不过瞧见他手里捏着的信纸,大家似有所悟。
嗯,又是信!
这一次,杜教授远比之前任何时候还都更情绪饱满,他抖着手里的信,难耐激动地对塔米尔和丁大同道:
“林同志真的太聪明了,她仿佛拥有一双洞察科学的眼睛,逻辑、思维、智慧都常令我惊叹。
“太妙了!太妙了!一直停滞的研究这下可就找到突破口了,咱们带着生物学的老教授开几次会,把研究方法和方向都敲定了,咱们就去南方找个实验室,开始寻找神奇的‘噬虫菌类’!”
林雪君虽然没有在信中直接指出‘绿僵菌’——毕竟即便国外在1879年就在死亡的金龟子身上发现了绿僵菌,但针对它的使用和更明晰的研究推进是很慢的。对于这种菌类生物药剂,国内更是到了林雪君穿越前才慢慢使用起来。
她现在直接将之道出未免太逆天——但能给出这个足够明确的方向,对于杜川生等研究者来说,也避开了无数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和资源的误区。
“如果真的发现了,就命名为‘川生菌’‘凤池菌’。”丁大同笑着哄杜教授开心。
“用我的名字命名?哈哈哈,不,还是叫‘小梅菌’。”杜川生捏着信纸,果然开心起来。
塔米尔很替杜教授高兴,却还是有点笑不出来。
“离开亲朋,不舍得?”丁大同又转头照顾其塔米尔的心情。
“是啊。”塔米尔点点头。
“之前还很羡慕你能经常跟林雪君同志一起劳动,冬天在冬驻地更是能跟她学习各种知识。现在把你拉到我们身边,倒是跟我们一样离林同志远了。”丁大同叹口气。
“……”塔米尔抿着唇,他失去的何止是不能跟小梅一起工作的机会而已呢。
“哎,人生很长的,像我们这些老一辈人,小时候哪想过忽然要去大洋彼岸读书。在大洋彼岸的时候又哪想着会回
到首都工作?当年我离家的时候,一起学习的朋友觉得这辈子也见不到我了,十年后我们还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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