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参横,窗棂处透出一丝烛火的微光,将天色由墨蓝渐渐烧为淡青。

季知禅取过在博山炉旁熏了一夜的木梳,手指穿过褚爻的发丝,氤氲的云雾偏离轨迹,香气随梳直下,落了满身。

褚爻按住他去取冠的手,“随便挽个发髻就是。”

季知禅挽了好几次,都不太满意,又将其散开重绾。

褚爻不想再磨蹭,“好看,走。”

季知禅听见她昧着良心的话,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季知禅将她送至州牧府,期待地问:“今日提前吗?”

褚爻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站在两级台阶上回眸,“在这等我。”

“申颍。”

申颍连忙作揖,“您早。”

“今日……”

申颍一颗心瞬间提起。

“今日我来过了,明日不来。”

申颍瞠目结舌,“什……什么意思?”

昨日她问的话,果然不是白问的吗?!

褚爻用盲杖敲了两下地面,“走了。”

申颍赶忙拦住她,“褚师友!案子,案子呢?”

褚爻道出与昨日一样的说辞:“外出查案。”

褚爻又走了两步,申颍伸手横在她身前,跟着退了两步。

“等等等等等!”申颍急得话都快说不清了,“褚师友,昨日下午您不在,许多人都来过问此事,您接连两日都不来,我要如何答复?”

褚爻冷哼:“使君将此事交由我查办,他们有什么权力过问?”

褚爻提起盲杖,敲了敲申颍的膝盖,“你要是怕,就回家躲着。”

“啊?”

申颍愣在原地,这是上司主动带着下属旷职吗?

季知禅只等了一刻,便等到了褚爻,平静的神情之下,每一处经络都在欢呼雀跃。

“阿爻,今日好早。”

跟出来的申颍嘴角一抽,她点个卯就走了,能不早吗。

褚爻没说明日连值都不上了,带着季知禅在城内闲逛。

两人回到家中时,门前已有人等候。

“褚师友。”

褚爻听出这是柳如烟亲信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一脸菜色。

“何事?”

“使君托我问话,案子进展如何了?”

褚爻故作沉吟,等了一会才说:“八月十四,未时升堂。”

“后日便是初四,师友从昨日下午起便不见人影,想必已掌握许多线索,还望告知一二,也好叫使君放心。”

“你放心,柳使君可比你放心多了。”

褚爻率先走进院门,季知禅跟在她身后,“砰”地一声,院门在亲信眼前关上。

亲信两手攥拳,青筋暴跳,将此地发生的事如实禀报给柳如烟。

柳如烟合上一本文书,又拿起下一本观览,神色自若,“放心。”

一日一事,褚爻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日,遛狗。

第二日,算卦。

第三日,挨个拜谒州牧府属官。

升堂之日。

大大小小的官员聚在堂上,老老少少的百姓围在阶下。

未时将至,褚爻仍未至。

柳如烟位于主位,尚未发话,底下的官员也不好说什么,只剩百姓们在堂外窃窃私语。

忽地,人群静了一瞬,让出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官员看她这蜗行牛步的样子,斥责道:“褚师友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人!”

褚爻置若罔闻,身后聚拢的人流再次分开,着黑色官服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官员立刻噤声。

褚爻从他身旁走过,声音不大不小:“老眼昏花。”

“我同褚师友论事,耽搁了些时间,让诸位久等了。”

柳如烟道:“段别驾,褚师友,人齐了就开始吧。”

段别驾走至左侧站定。

褚爻拿出一份文书,“下官这里有一份证人名册,还请使君派人去请。”

有的官员阴阳怪气道:“褚师友连个证人都请不来?”

“你怎知他们不是就在府外?”

柳如烟敲响惊堂木,堂下立刻噤声,他看着名册上的地名,目光扫过一众官员,将其递给亲信,“去请。”

柳如烟不等证人到场,询问曹斯:“你说邓群的簿曹书佐是花钱买来的,有何证据?”

曹斯答道:“邓群谎称父病,筹集五十万钱,实则用于买官,请大人明察!”

褚爻道:“确有此事。”

她又递出数张借据,落款皆书“邓群”二字。

柳如烟看过借据,“邓群,这五十万钱的用途,可当真如曹斯所说,用于买官?”

“冤枉啊!下官怎敢无故诅咒父亲?”邓群扑地恸哭,“曹斯,你说我买官,我能向谁买官?”

曹斯顿住,死死盯住邓群,答案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草民不知。”

满堂哗然。

就在此时,两名男子被带入堂内,是同曹斯共写血书的七人之二。

“草民常晋,见过各位大人。”

“草民徐义,见过各位大人。”

柳如烟问:“你二人可知?”

常晋道:“草民亲眼所见,乃簿曹从事尹潭与邓□□易!”

尹潭戟指怒目:“一派胡言!”

“赃款就藏于尹簿曹家中地窖,大人可派人查验!”

柳如烟朝亲信道:“带人去搜。”

尹簿曹不动声色地瞥向段别驾,段别驾老神在在,冲着右侧首位之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刻后,亲信回道堂上禀报。

“使君,府兵于尹簿曹家中搜到大量五铢钱,初步估计,约有百万余,现已将其家眷控制起来。”

百万之多,令闻者咋舌。

柳如烟道:“尹潭,邓群,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说?”

徐义忽然出声:“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柳如烟没有因为被打断而不悦:“讲。”

“草民告发曹斯与常晋,私下向尹簿曹买官未果,怀恨在心,故而将买官费藏于尹簿曹家中,意图诬陷!”

堂中又起喧嚣,柳如烟拍响惊堂木,“肃静!”

尹簿曹适时上前:“下官恳请自辩。”

柳如烟不应,看向褚爻:“褚师友,两位证人皆由你传唤,却供出截然相反的证词,你可有话要说?”

“徐义?义字当头,可要实话实说。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话,是否属实?”

褚爻走到徐义面前,盲杖重重敲下,如“义”字砸在他心头,有千金重。

冷汗低落地面,徐义狠狠吞咽唾沫,将头垂得更低,“属实!”

“砰!”

惊堂木砸在徐义脚边,地面出现一个深深的凹坑。

尹簿曹手指颤抖,“修地,修地的预算……”

柳如烟走下主位,“怎么,尹簿曹贪污的钱,还不够修个地板?”

尹簿曹慌忙跪下,“使君,我是冤枉的啊!”

褚爻听到脚步声,让出徐义身前的位置。

徐义几乎跪得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柳如烟居高临下的注视下不住颤抖。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连州牧都敢欺瞒?”

“回……回使君的话,草民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啊!”

府兵见到柳如烟的手势,拽住徐义的头发,迫使他抬头。

柳如烟平和地望进他的眼里,“是何人威胁你?说出来,自有本官替你做主。”

褚爻补充道:“若你担心家人或仕途受人威胁,柳使君都可为你做主。”

见柳如烟点头,徐义指着尹簿曹厉声道:“尹潭自知府中钱财难以转移,私下接触过我等七人,其余四人没能来此,也是因为尹潭的警告!他想借我之口反诬曹斯等人,并允诺我事成之后,可以到治中从事麾下做事!”

“他允诺你,事成之后,可以到治中从事麾下做事?”

柳如烟眯起眼,看向右侧为首的官员。

“荒谬!尹潭卖官,与我贺江何干?徐义,你莫不是要说,尹潭还是受我指使!”

段别驾道:“何人不知,尹潭是受你提拔,才当上的从事?”

此话一出,官员们频频点头,显然都认可此事。

“大人,急报!”

申颍匆匆跑了进来,将一张字条递给褚爻,褚爻转手递给柳如烟,“下官眼睛不便,还请使君一览。”

柳如烟越看脸色越阴沉,将字条甩到贺治中脸上,“有人检举,你府中藏有数百万赃款。”

贺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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