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儿上,程德妃也能察觉些不对,她抬目瞥了眼阮如安,见其神色淡然,并无半分怒意,她敛回目光,心头暗道不好。

此番难道是中了圈套?

阮如安真有这样的心计?

怕不是谢念一那女人献的计策吧。

想到这里,程德妃心头一沉,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谢氏一族的名声她可是听过的,全家老少,无论男女,皆精通四书五经,熟读三国六策,谢念一又是族中嫡女,不晓得自幼受的教养何等精密。

谢氏远在陈郡,不同于生于长安、自幼便万众瞩目的阮如安,她根本没法子去打探谢念一的为人能力。

她仅仅只晓得,谢氏这些年素来与世无争、远离朝堂,此番谢念一进宫,也不过是谢氏为表忠心罢了。

几月前她们几个妃嫔才刚进宫时,人人都是一副不大相熟又事不关己的态度,且她也不是第一回暗里挑衅阮如安了,原先也未曾见的谢淑妃出来帮她说话的。

可如今……

程德妃垂眸沉思,若谢氏真插手,一时半会子怕是难解决的了。

“诸位姐姐说的是。”

堂内气氛逐渐胶着,只听得一如山泉般清冽的声线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便见的兰贤妃起身端然行了个礼。

她一袭雪白的锦缎披风,内着绣有冰枝兰花的银灰长袍,面容清冷,身段轻盈。

“依臣妾拙见,不如将这女侍送入内廷司,由司内女官审问。”兰贤妃语气平和,声音不急不缓,“如此,既能解了皇后娘娘的心惑,又能还了德妃姐姐的清白。”

兰贤妃是镇北王妃的庶妹,外界传言里头,她可不与镇北王府一条心。

毕竟当初镇北王求娶太傅府嫡女,兰太傅不允,镇北王直接先斩后奏,上书先帝求得圣旨,迫得兰太傅不得不嫁女。

兰太傅是什么人,素来都不肯沾染半点党争的,甚至趋之若鹜。

当时的镇北王可是位极人臣叱咤一时的人物,又出身世家,谁也不晓得他牵扯了多少明争暗斗。

为求自保,即使镇北王妃是他唯一的嫡女,他也能狠心决绝,在嫡女嫁去镇北王府后,彻底断了来往。

兰贤妃深得兰太傅教诲,从来最遵父意,自打入了宫,她从不参与程德妃同皇后的这点子“争斗”,也不会主动亲近任何一方。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缘故,她竟能张了金口说了话。

对此,阮如安倒的确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收敛神色,温声道:“贤妃妹妹的提议甚好,本宫也正有此意。”

将玉莲拉出来闹这一遭,原本也没指望能真对程德妃做什么,不过就只是为了让程德妃自乱阵脚,以便后头露出些破绽罢了,如今目的达成,阮如安也懒得亲自处置这个叛奴。

“冬儿,你将这罪人拖下去,再把包袱里头的兴庆宫宫牌一道呈去内廷司。”阮如安侧目给冬儿递了个眼神,待冬儿出了内堂,她还刻意停顿半晌,似是在等程德妃反应。

果然,听了这话,程德妃眉头紧蹙,她张了张嘴,神色飘忽,尚未来得及发声,坐于她一侧的白昭仪却忽而开口道:

“禀皇后娘娘,近来宫中频频失窃,就连臣妾殿中也无端少了些许物件儿,想来是因着皇后娘娘身子有孕,无暇顾及宫务,这才叫宫里头有的奴婢生出这样狂悖的心思。”

白昭仪是先太傅白忡之女,白忡在世时,曾多次提拔彼时还只是个中郎将的程太尉,后来白太傅病逝,白氏一脉随之落魄,白昭仪的位分才比程德妃少了一品。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们交往甚密。

“娘娘凤体千尊万贵,若因着这些下人生出半点损失,叫她们死个千回万回也是不能够的。”白昭仪眉梢微挑,眸中透着精光,“臣妾愚笨,不敢妄言,可臣妾以为,诸位姐姐都是愿意为娘娘分忧的。”

瞧这三言两语,叫人无法辩驳,又直指那协理之权。

什么频频失窃,什么少了物件,坤宁宫的桌案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奏状,宫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风声。

可偏偏白昭仪和程德妃都在兴庆宫,这宫里头丢了什么,怎么说都是她们有理。

白昭仪此举,无非就是为程德妃掩饰宫牌被玉莲“偷”去的事,在此之上,她还有这个闲余反将一军。

显然,白昭仪要比程德妃更明白阮如安些。

至少在她的眼里,阮如安并不仅仅只是个痴恋于皇帝的皇后。

听了这话,阮如安倒不觉得咄咄逼人,她嘴角噙起笑来,倒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趣意。

她轻飘飘掠过白昭仪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兰贤妃身上。

如今她有身孕,又忙着调查阿耶被害的事,委实是再抽不出什么心力来应对后宫的这些闲杂琐事。

原本,将协理之权丢给谢淑妃,是最便宜,也是最有保障的,可若真这样做了,程德妃和白昭仪绝不会就此罢休,不暗中使绊子是不可能的。

毕竟在她们眼里,谢氏虽远离朝堂、不与她阮氏亲近,却到底也是世家一派。

但兰贤妃不同,她有一个这样偏爱中立、出身寒门的阿耶,自小耳濡目染,必然懂得明哲保身,且她既持中,便会公允些,不会偏颇任何一方。

再者说,这也就只是协理六宫罢了,真正要紧的权力,仍旧是攥在阮如安手里的。

“昭仪妹妹一番心意,本宫心领了。”阮如安轻抿唇角,笑意不减,“协理六宫毕竟不是小事,待本宫与陛下商议后,再做定夺。”

倒不是阮如安有意拖延时间,只是依着礼制,即使她贵为皇后,也没有这个权力直接就吩咐谁协理六宫。

“好了,时候不早了,便散了吧。”

众人听罢,纷纷起身行礼,各怀心思的缓步退去。

-

后殿。

玉莲口中的粗布早不见了踪影,她发髻凌乱,双眼红肿,她跪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求主子饶命,莫要送奴婢去内廷司……”

内廷司如何对待犯了错的下人,玉莲心里很清楚,她若真的被送了进去,哪里还有命活?

于此,阮如安并无半分动容,她懒懒靠坐在软榻上,目光扫过伏在地上的玉莲。

那一瞥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倒是聪明,知道内廷司是什么地方。”阮如安淡淡开口,语气轻柔,仿佛在与人闲话家常,“可惜,这世上有些错,是求饶也没有用的。”

身为潜邸四大丫鬟之一,玉莲知道的虽不比冬儿和雪弗多,但对于外人,尤其是像程太尉这类丝毫没有机会探寻阮如安的外人,她自然是能提供不少助益。

“方才你也听到了,若依着德妃的意思,你倒也不必去内廷司,”阮如安话语一转,带了几分狠厉,“这银装素裹的,你若能为这冬日添上几道颜色,也是你的福气。”

宫中刑罚众多,这杖毙可不是个轻松的死法。

那行刑的木板子至少四指厚,一下下打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若是昏了过去,那些行刑的宫人还会“贴心”等人醒来,待人清醒后继续下手……总之是极为折磨的。

一想到这里,玉莲面如死灰,她身子一软,连连磕头,说了真话:“主子,奴……奴婢未曾向程太尉透露您的半分要紧事,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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