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芳是跟随长公主时日最长的女史。

与长公主第一次相见时她才十岁,先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带着她走过层层宫门,像是将她送进一个华丽璀璨的梦里。

那时公主也才堪堪八岁,小女孩扎着两个圆髻身着猎装,拿着一把几乎同她一般高的长弓站在校场上:“母后!这靶子太近了些,搁远点。”

“搁远点桢桢还能射到吗?”嘴上这么说,先皇后还是令人将靶子挪远了些。

校场上人不多,猎猎的风吹得帆旗摇摇晃晃,卷起的砂石教人睁不开眼。

含芳跟着嬷嬷站在校场边,眼睁睁见内侍将靶子又挪远了十米,长公主到底年纪尚小,这一箭偏离靶心尚远,但裹着劲风的箭簇从含芳眼前呼啸而过时,她突然明白了嬷嬷为何要再三叮嘱她:“在长公主身边做差与在旁的宫不同,长公主课业繁重,你必须时时警醒,还有,我不管你在掖庭时嬷嬷教了你多少后宫中的勾心斗角,从现在开始,必须全忘了。”

因为长公主,生来便没有被囿于小情小爱。

含芳走得极快,入望江亭时见钟寄欢抱着手炉坐于席间,有世家小姐来陪她说话,她也兴致不高,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见含芳过来,她眼一亮:“方才做什么去了?”

“钟四小姐不甚弄脏了衣裳,奴婢带她去换。”含芳低头,跪坐下来帮她去换桌边香炉中的香球。

见钟寄欢似有话要说,方才席边的小姐极有眼色地告罪离开,待她走远,钟寄欢才开口问:“钟四小姐?是那位与皇姐同名的钟淮安?”

含芳点头,将木盘端起交给身后其他宫女,叮嘱了她们将茶水换成沸的,才应道:“是。”

听闻此言,钟寄欢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不好了:“这位钟四小姐年纪还没本宫大,竟也敢与皇姐同名?她爹是谁?”

“户部尚书,钟文宇大人。”含芳双手交于腹前,想了想还是帮钟淮安解释:“名字皆是父母之命,想来钟四小姐也无法改变,况且世人本就只知长公主封号......”

她话还没说完,钟寄欢便打断了她:“你怎的帮别人说话?你去将那四小姐带来,本宫倒要看看秦明宣特意将她带来是为了触本宫什么霉头。”

含芳劝不动她,只好领命前去。

前去钟淮安缩在的望江亭西侧厢房会路过永乐殿,含芳远远便看到有一太监在永乐殿门前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她将手中宫灯交于身后的女官:“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若一刻钟我还未回来,你便去前面喊禁军过来,听懂了吗?”

她语气严肃,小宫女被她感染,亦一脸凝重地点头。

夜色未深,但永乐殿门口已上灯,为免打草惊蛇,含芳从侧门入永安殿,才进去,就见坠露手中捏着个蜡丸,两眼含泪跪坐在雪地中。

“这是怎么了?”含芳将她拉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雪。

坠露看见她,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长公主没薨,她还活着——”

“噤声!”含芳向门口看一眼,提高了音量:“坠露,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斯人已逝,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她说完,才捂着坠露的嘴将她往偏院带:“隔墙有耳......你这蜡丸是何处而来?”

院中无人,显得有些萧条,坠露在雪中坐了太久,肩头裙摆皆被洇湿,此时反应过来了,尚冻得瑟瑟发抖。

“我今日想偷偷去祭奠长公主,但永安殿已封宫,我进不去,便找了从前我溜出去玩时...”坠露难以启齿,下定了决心才闭着眼睛继续:“...常钻的狗洞。”

“永安殿没怎么变,桃夭的尸体也还在原地......我不敢随意挪动她们,上了柱香便准备离开,在宫门口的那颗大柳树下发现了这个。”含芳替她取来了毯子裹上,接过她手中蜡丸,,坠露眼睛亮起来:“这是彩月戏楼的蜡丸,从前谢将军递消息进来就用的这个,我见过的,谢将军找到公主了?”

含芳打开:“公主于西市?”

她丝毫没有停顿,将纸条焚净后又将蜡丸融进正在燃烧的蜡烛中,才转身叮嘱坠露:“近日都不要再去永安殿了,你被盯上了。”

四小姐说的竟然是真的。

容祈安当真如此迫不及待,公主才逝便要将她们全都赶尽杀绝。

可四小姐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坠露当日被容祈安大张旗鼓地抓走,连她都以为坠露命不久矣,没人能想到容祈安前日会突然将坠露送回来,四小姐分明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她如何知道?

她到底该信四小姐与谢远的私情,还是该质疑四小姐与容祈安的婚事?

“公主回来了你听懂没有!”坠露看着含芳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焚成灰烬,情绪终于崩溃,她双手按含芳的肩膀,泪痕在脸上乱七八糟的凝固,她许久没有好好吃饭,原本圆润的小脸瘦了一大圈,两颊凹下去了明显的阴影。

“我原以为你与公主一同长大,情分自然深厚些,没想到公主还没薨你变攀上了沐阳公主的高枝,是长公主平日里对你不好吗!你怎能如此薄情寡义!”

“啪”。

含芳看着自己的手,坠露比她和长公主都小些,平日里满宫的人都宠着她,才养成了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可是长公主不在了,再没人能护得住坠露了。

“你打我?”坠露一手摸自己的脸,脸颊有些发烫,但也没有她心中的或烫:“长公主往日对你那么好,如今她可能没薨,你竟是这般表现,你对得起长公主往日情谊吗!”

“我对得起!”含芳不理坠露的歇斯底里,她转身给自己与坠露倒了一杯茶:“你可知你今日行径,险些将你我、雏莹、长公主往日布下的所有谋略,全都毁于一旦?”

“什么?”坠露怔住。

为了保护长公主,坠露是学了些拳脚功夫的,虽比不上自幼培训的死士,在这宫中也可算是无敌手了,便是禁军,坠露也有一战之力。

她今日去永安殿时特意处处留心,确认无人跟来,况且蜡丸在宫中不是个什么稀罕物件,便是有人发现了,她也能狡辩过去。

含芳见她冷静下来,才将茶水递过去:“晋王侧妃出事了,容大人在查雏莹,若是你这蜡丸教人发现,你说他们会怎么推测?”

“沐阳公主宫人谋害亲王侧妃?”

“沐阳公主受人蛊惑?”

“可是这蜡丸怎么能算证据......”坠露俯身向前,急道。

“这里蜡丸是彩月戏楼的彩蜡,宫中贵人嫌只不够端庄甚少使用,而且...”含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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