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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娘子家的俏新郎》

26.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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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便是这般,不论时机,不管你是否做了准备,不管你是否无辜之人,当这燎原之势起时,仍你是谁,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一个问题。

投降还是反抗。

这长衫的主人,选择了反抗。

是以,巧文也选择了反抗。

保全自身,灵活战斗。

宜采取积极防御。

这第一步,团结可以团结的。

是夜,恭安坊十字街西南,一道圆领衣袍叩响了那宅子,门人迎内。

高廊下,一个包裹摆在长案上,一件件,宋褙子,对襟短衫,交领长衫袄,大氅,旋裙,朱子深衣,明交领衣,道袍,立领长衫裙,马面裙,均是巧文闲暇时做的。

最后,那件长衫覆于其上。

“选吧,哪件合适。”

“你尽管拿去。”

巧文笑笑。

“这便是我所有的了。”

曾平再一旁盖了盖酒盖,一边观赏,一边道,“你这般,不怕我拿了这衣式占为己有么?”

一声轻笑,他抬头。

对方拧眉认真道,“马上要进大牢了,还有心思顾虑这些?”

她笑笑,“还怕这些俱不能满意,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曾平点点头,“依我看,只要你归附,不论如何,薛记是能保下的。”

“薛记?”

巧文看去。

曾平自知说错了话,一笑,解释,“说得顺口了,你不知罢,薛记曾也是王爷的麾下。”

“如今也算是归了位。”

薛记也有靠山?

那为何落得那个地步。

巧文听了,看去,想问,可心里乱成一团麻,问了又如何,只得先压下。

曾平目光慢慢从这些衣物上扫过,俱觉不错。

“巧娘子,你所准备的,是哪件?”

“是这长衫。”

她前去拿起,那还是昨夜卢六郎酒宴带回的两件。

一抖开,却有了一个木牌掉落,两边镶金,巧文正疑惑,要去捡,曾平已看到,有些惊讶。

“巧娘,你怎会有这卢家的信符?”

巧文一惊,想到昨日卢六郎。

难不成就是那时放至这长衫衣袋里吗?

他又为何给这东西?

曾平却已是看了过来,一想,一笑,“巧娘啊,或许此番,你仍有出路。”

巧文望过去,曾平拿着那信符,对着她。

“五姓七望,凡皆是百年望族,你有了这范阳卢氏之信符,只管去找那人,想必他定会为你解决此番困厄。”

“不论是亲王还是太女,俱不会与她们多加为难。”

曾平笑着将这信符放至衣物上,信步又去倒了杯酒,饮着。

“真的?”巧文眼一亮,此刻满心都是有望二字。

“当然,这与他们无甚难题,虽不知寺院是谁所为,不过与卢氏,也只是一纸文书的事,只要那官府松一松,你这次便过了。”

巧文心一动,可是又问,“你就这样放我走?”

不是需要她作学子服。

曾平只问,“我问你,你此番回去还会参与此事吗?”

“不会。”

“那便得了。”

“你退了,就这般简单。”

“衣肆之事明王也不会相助。”

“便不是不相扰了么。”

“你退了,与各方再无所冲突,如此,此事与你便了结了。”

巧文一愣,还是不敢相信,她看向桌上衣物,“你们不把这些拿走?”

这般衣式,我也无法阻止你们用,真就这样走了?

曾平只一笑,从座上站起,慢悠悠走至巧文面前,“娘子,我们开衣肆可不是为了钱。”

一句话,点到为止。

巧文愣过来,半响。

原是如此啊。

“这些衣物你还拿去罢,我还不至于抢你的生意。”

巧文便又收拾东西。

对方临走,又想起什么,补充,“今夜娘子便在我宅子里住下罢,明日可尽快去寻那人,迟则两日,官府告示一出,这事便不好办了。”

巧文侧背着月影,点点头。

一时天一时地。

冰火两重天。

脑袋瓜子仍嗡着。

收拾到那件蓝长衫,碰到冰凉的木牌,不自觉拿起,观摩着,想。

就这般,就行了?

竟是这般好用的么。

直到睡去,这一夜仍是时而出汗,时而哆嗦。

一会儿在大牢里流泪望月,一会儿面对着众学子的期盼,那眼神变为失望,一转眼,卢六郎正看着她,没什么表情,仍是淡淡的,只是说。

“原你也是这般。”

“倒辜负了我。”

一夜天光,等起时,只感到头痛发虚,竟是病了。

她呆呆坐起,洗漱,挽髻,一番动作终是停了下来,面前铜镜倒立着一双眼。

辜负了吗。

天边一声鸡鸣,夜已经过去,太阳仍然升起。

随着太阳的轨迹,一道人影慢步,踌躇着,却仍朝着前进的方向,一步步靠近着。

门被推开,仆役通传,拿账本的手一顿,随即,也是一笑,“请娘子进来。”

巧文仍掂着那个沉重的包裹,隔着高厅,遥相对视。

“娘子为何去而复返?”

“我想请你看一件衣裳。”

曾平合上账本,走过,“娘子可是考虑清楚了。”

“此番没有回头路,昨日既已离去,今日为何又要来?”

巧文抬头,淡笑了一笑,“这衣裳很是奇特,怕曾叔你还不要呢。”

曾平也是一笑,慢慢伸出手去接过包裹,却没打开,只握在手里,“是那件长衫罢。”

“是。”

巧文仍一眨不眨看着曾平,对方转身。

“巧娘可知那提出重整脩束的翰林学士是谁?”

“不知。”

曾平坐至高座上,将包裹放至案上,抬头,“正是卢家大郎,卢照安。”

巧文眉头动了动。

“此番,你便明了,卢家人为何给你那信符。”

“不知圣意,到处寻之,没想到,一转头,劈头下了圣旨。”

“巧娘,你昨日问我,此番到底需何等衣衫?”

“是真的为民为子,还只是这朝堂争斗的又一摊水?”

“当时我也不知。”

“如今,想必你已是知晓了。”

巧文看那长衫。

“这衣裳行不行我不知道。”

“但各方忙于争斗,习与争斗,遇之此事首想的便是获利几何。”

“观之下来,竟只有你是切了意的。”

“这便是那信符的用意罢。”

“卢翰林此番想必与圣上同心,这阵势如此之大,只有皇帝了。”

曾平慢喝着热汤,看过来,笑道,“你知为何昨夜我放你离去?”

摇摇头。

“便是看那信符,才知此意啊。”

“如此,便无需你那长衫,也知如何办了。”

巧文仍是磨蹭着,点点头。

头越发痛了。

她好像对这朝堂之事,明争暗斗从来不熟,永远记不了心。

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

原是六郎的那问话是那个用意。

“你会将此呈上,对吗?”

一定要涉这淌浑水,即使淌得满身污泥,甚至跌了下去?

“会。”

如此,这信符便与你了。

不论遇到什么,或许我可以为你挡一挡。

也不负这般为民请命之人了。

太阳高照,将这高厅照得明亮。

巧文看着,似乎看到一道虚影。

笑着,向她张开了手。

她想,她这一定是做对了事。

那个一心安逸,总想遨山游水的清散闲人,也会有这么坚定的时刻。

模糊着,那虚影似乎越来越近,近了,她一伸手,却成了空。

等再次醒来时,天地一大空,俱是一片茫然。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识出这是黑夜,闻着熟悉的气息,这应是自己房内。

她摸索着,缓缓起身,点了烛火,没想到,照亮的,还有另一人。

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曳,似乎显示这夜的不寻常。

薛枝因这光醒了,看着她,先说的竟是。

“我却做不到你这般。”

“为他,为己。”

他缓缓站起,看着另一人瘦下去的,又黑了些的脸旁。

一些因几日跑那酒楼晒得,一些因病瘦的。

“我却做不到你这般。”

“转危为安。”

他重复。

巧文看着他熟悉的脸庞,笑了。

几日不见的时光。

随这一人的出现,一切熟悉的都又回来了。

她挑着眉,笑道。

“可不是么。”

“我可是大掌柜。”

没了我靠谁。

薛枝却也笑了,看着她,道,“是啊。”

“想知道这两日发生的事吗?”

巧文点点头,“想。”

“你坐下,我讲与你听。”

巧文便坐下了,一旁边是热汤,她端着,听着薛枝讲道。

“昨日,你睡着,我回来时官府已是撤了状子,只是作坊却不知为何还压着不发。”

“午后,你仍是不醒,有了几人来看你,俱是四门馆学子,听你病了,好一番问询。”

“夜里,你烧退了,医正说你明日便会好,我便放了心。”

“今早,四郎那里来信说是到了西京,已准备妥当,只待开考,问没了他,咱们是不是忙不过来了。”

“我回了他说没那回事儿,让他安心。”

“午时,曾六说那衣衫已呈上去,知你所忧,对外便说是他所作,只礼部那王员外知此事,若你不愿,仍可归还名讳,只是这般天下皆知,你之去向了。”

“如今,众人仍不知那衫裙乃你所作,即便知了,你只不过一介绣娘,这长衫乃他所买,于你何干?”

“此番,你仍是清清白白的。”

“只是他说,衣式献上,就交于她们罢,别再参与那制衣之事了。”

“咱们撑不起来。”

薛枝看着她,巧文笑了一笑,缓缓点了头。

她见那曾平,也是心向光明,一派浩然正气。

人又老谋深算,比他俩成熟得多。

制衣筹办交与他,是最合适了。

病刚好,脑袋一晕沉,记忆也模模糊糊的,只记得。

这般斗争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待将来好消息罢。

薛枝继续说道,“此番太过鲁莽了,让我也知了些轻重。”

是啊,此一过,万不会如此了。”

两人笑着,别了此夜。

翌日,是个阴天。

几个学子特地看望,俱是不相识的。

有那晚宴的贵族子弟,也有四门馆的平民,没什么带的,便各凑了家里结的瓜果捎来。

其中便有半载前戏场观戏的林风与韩声,上次卢六郎生宴两人在西京没去,回来时便听了同窗说起这经历,韩声也是与六郎要好的,便告知了那戏场之事,两人也听了那长衫之制,便忍不住,随同窗赶了过来。

其实林风还想问些戏剧上的事,本韩声笑着一扭胳膊,打断了。

林风一拍对方。

再回头,话已被旁人接了过去,他很生气,怒看韩声。

这群人,走哪儿都要讲个礼,真是烦死人。

问个东西也不行。

韩声见了,却微弯腰凑到耳旁,“你没见巧娘子气色还不大好么?”

“不应纠缠。”

林风一愣,看去,巧娘子果真还是有些恹恹。

却是他的不对。

于是,便又凑到耳边,“知道了,不过你下次可以把我胳膊拧断来让我知晓。”

“是么,你刚还踩我脚呢。”

一来一回。

没人看到这边两人打笑,巧文心情很是雀跃,虽还没大好,可与这些少年在一起,连她精神也回了年少。

“巧娘,据我阿姐说,那长衫已经呈到礼部了!”

“是啊是啊,我也知,不过竟不是出于你手,被那五色衣夺去了。”

“此番好得风头呢。”

“我听说礼部似是分为两派,一半不喜,一般却极为推崇呢!”

“说是节俭衣料,束奢靡之风,况几位大臣试穿俱是方便,难道便没有胆量创制新风么?如此怎为师表先率!”

“其实啊,巧娘,你别见怪,我阿耶说他也甚不喜呢,还觉得出格。”

“可圣上看了却觉行,此般,那另一群大臣才敢在朝堂力争!”

“我怕一半人心里实不认可此衫呢!”

巧文也笑笑,低头与薛枝对上。

对方冲她头一歪,眼里亮光光。

她忽然想起,他的那句话。

若是那国子监,礼部,乃至朝堂,有人要剑走偏锋,则可。

如今看来,是有人与她同剑走偏锋的。

还挺幸运,这一人可抵众臣。

想想也是,此般逾越古制之服,只有那个人能甩掉一切负担,从问题的初心去审视,其他人头上皆有枷锁,他们说不得,更不敢认同。

生怕孔夫子的大像砸下压住了人。

她又想,这些人中有一人,却也认真考量,做出一件用了心思的衣裳,不必大改,只有些改动,称了那人的心,她这长衫或许也选不上了。

可偏偏均是在纹样花绣做文章,反而让那不破不立之心上来了。

此事,真是机缘巧合,应了一个巧字。

巧字下,上了那角楼,知了卢六郎的生宴。

巧字下,歪打正着,长衫仅有的优点合了这初心,被送了信符。

巧字下,曾平见了那信符,再不必顾虑,明了心意,于是明王一派大胆坚定呈了长衫。

巧字下,这国度有个圣明的女帝,有曾平,卢十七郎这般人,有这般敢于担当的少年。

桩桩件件,一则不成,这长衫便是拿不出去了。

巧文望着这些人的脸庞,也笑。

畅快的笑。

此事真乃天助。

天助这学子。

她也可做一件利于大唐的事了。

少年在她耳边继续叽叽喳喳。

“不日我们便要穿那长衫了,我敢肯定,不出一月,各州府均将效仿咱呐。”

“不止,就是民间平常也会穿的!”

“到时仍把衣摆改短,咱照样做工!”

“唉,我倒觉得你说的还是穿不起,只是给咱们省些钱了,一件衣裳少了几尺布呢。”

“没事儿,到时馆里会减免一半钱呢,咱们出另一半,比着之前,省了好多呢!”

日子一天天过着,到了那天,长衫终是做了学子学服,缠了巧文月余的事总算了结。

曾平的五色衣也如愿承办了学子服的制办,她们去见他时,对方都满心在为此发愁。

“之前只想着如何成了!”

“却忘了之后的事如何繁琐!”

巧文点点头,想到了那一百人。

若是在的话,此番必容易许多。

她现在只后悔未能赎了这些人,才让他们又踏上千里奔袭之路。

衣袖扯了扯,巧文看去,薛枝小声讲道,“待四郎武行事了,便去江南一趟,这些人寺院是不会放手的。”

“好。”

又是几日,武举结束,李佑郎的学生上了头榜,武行大宴三天。

巧文看去,这人又如初见般那么黑了。

李佑郎飞奔过来,露着那双牙,大笑,“从次我便是武状元的师傅了!”

巧文掂着一壶酒,递过,“那不知武状元的师傅,可还缺这一壶迎尘酒?”

酒壶一把拿过,“缺!”

一切都向着顺利的方向发展,除了作坊还没撕封条,衣肆还没真正运行起来外。

现在三人还在吃老本。

巧文与那权贵之间只有一个曾平。

于是,在四月三十日,这天,三人约了曾平出来见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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