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天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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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梓聿忍住了无数个盘旋在脑中的疑问,紧紧盯着方灵烨的眼睛:曾经的灵动热忱,如今却像蒙了一层雾气,看不出真实的情绪,而那些无法言喻的默契、共同度过的日子,都变成了奢侈的回忆。他胡思乱想着:方灵烨恐怕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出来见他的吧。
顾梓聿攥着冰冷的杯子:“你跟傅尧,中考之后,还有联系过吗?”
提到傅尧的事,方灵烨原本微松的肩膀顿时又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像只警觉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他迟疑了一瞬,眼神下意识飘开,低声道:“没有。”
迟疑虽然短暂,但足够致命。顾梓聿听得出来,他在撒谎。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你知不知道,当时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始终不肯相信他会作弊,这完全没道理啊?他成绩那么好,再说了,他……”
那句“他早就在保送名单里”,顾梓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就在话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傅尧和他一样完全没有预兆的退赛。这一头一尾联想起来,都透露着不对劲。
“…就算他真的考差了,也不至于连高中部的投档线都够不上吧?”
方灵烨低着头,唇线紧绷。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到来,他甚至在顾梓聿出现的第一秒就预感到了这场逼问。但关于傅尧的事,顾梓聿知道的越少越好。
有些事是不能回头的,可他害怕自己撑不住。他心底藏着太多不能说、也不敢说的秘密,那些泥沙俱下的真相,他一旦开口,就会崩塌。他已经撒过太多谎了,再开口,怕是救不回来。
“我也不知道,”方灵烨尽量让自己显得可信,“可能他想考得更好一点吧?你也知道他的个性,有点完美主义的那种,总是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唉,也是他运气不好,被发现了。”
不对,他还是在撒谎。方灵烨一向不擅说谎,哪怕如今已经学会沉默,但他的语气,他回避的眼神,那些不自然的小动作,顾梓聿再熟悉不过了。
而且顾梓聿永远忘不了当时方灵烨那个眼神。那个知情者的眼神。
顾梓聿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记得他们以前几乎无话不谈,默契得仿佛永远不会有间隙。但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碰到了方灵烨内心的某个防线。他想要知道真相,但方灵烨显然已经变了,变得令他无法触及了。
“你当时怎么想的出来读书的啊?你原来不是离开豆浆油条不能活、从来不喝牛奶、不吃面包的吗?小学的时候你不是还说,如果你将来当了教育部长,要废除外语这门必修课吗?我以为你是死不出国的那种。”
用着玩笑的语气,顾梓聿看着方灵烨,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眼神却异常认真,眼底深处隐隐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嗨!”方灵烨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这不是想着出来见见世面嘛。我是追梦来的,这儿可是凯尔特人的主场!羡慕我吧?下周就有一场比赛,凯尔特人对篮网,我现场票都买了!要是你在,咱们还能一起去看。”
方灵烨编着张口就来的瞎话,很高兴终于能把话题从傅尧身上转移开。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免费小报上的凯尔特人比赛新闻,再把它们改头换面说成是自己在观众席上的亲身见闻,瞎话编多了,方灵烨真有种自己真的去了现场的恍惚感。
其实,他哪有这个钱、哪有这个时间?
撒谎,又在撒谎。顾梓聿看着假装兴奋的方灵烨,心慢慢发冷。那种像被冰水从头泼到脚的感觉让他连手指尖都麻了。
“是吗?好羡慕你啊,还能看现场!我最近都好久没看篮球比赛了,太忙,没时间。”
顾梓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语气轻得像叹息,几乎听不出情绪。他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躯壳,正飘到桌子上空,冷漠地俯瞰这坐着的虚与委蛇的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起,朋友之间不能以诚相待、开诚布公的呢?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都差一句真话。
他的思绪回到方灵烨刚走进咖啡厅的那一刻,两人交谈的画面飞速快进,顾梓聿这才发现,方灵烨回答他的每一句话,不是撒谎,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心冷,不是因为被骗,而是明明知道对方在骗你,却还要装作没看见,甚至要帮他圆过去。
突然,方灵烨的电脑发出了短促的一声信息提示音,他立刻低头展开屏幕,“哎呀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个紧急邮件要回一下。”
顾梓聿看着方灵烨埋头在屏幕前敲击着键盘,又想到刚才他端咖啡过来的时候方灵烨也在用电脑——真的这么忙吗?还是,只是给了他一个可以随时抽身离开的借口?
原本想说的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顾梓聿在心底悄悄地叹了一口气。他原先想着,自己不久之后也会来索伦读书。虽然说不准是纽城的茱莉亚,或是费城的柯蒂斯,但至少他们又在同一个国家求学了,可能成为彼此在异国他乡最亲近的依靠。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有些事,讲了也没意义。那些热切的盼望,在一轮又一轮的敷衍中,早已变得苍白无力。
何必呢?
如果朋友势必要走散,何必还要苦苦拉着对方?如果路已然就要走到尽头,即使强求也还是会于事无补吧。
这样,倒不如坦然一点,大家就这样顺其自然走向自己想去的那个未来吧。
一生太长,而人总要长大,或是微笑或是哭泣,总会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可能是喜欢但再也穿不下的球鞋,或者是懵懂时代对一个女生的默默爱恋,也可能是一个曾经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现在却渐行渐远的朋友。
这样想着,顾梓聿默默地看着对面的方灵烨:他皱着眉,神情疲惫,似是在思考什么难题,时而又敲击键盘。回复邮件需要想这么久吗?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了。他安静地摸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the Conrad Academy tour guide”,跳出来的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康拉德官网的链接。
他点进去,飞快地扫过校园导览的注意事项,上面写着最少提前两天预约即可。
两天吗?他笑了笑,收起了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方灵烨终于想起了自己对面还坐着一个顾梓聿,他抬起头,看着顾梓聿正温和地注视着自己,一时语塞,喉咙发紧:“对不起啊,我刚才…”
“没事,”顾梓聿截断了他的话,他实在不想再从方灵烨嘴里听到哪怕一句谎话了,即使他们之间不再是朋友,他也不希望这最后一次见面充满了谎言,“理解,理解。”
“感谢理解!”方灵烨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刚才收到平台客服的回复,上次他提交的代码作业,客户投诉,说老师看了之后,给了个不及格。他不仅这一单的报酬收不到,还要倒贴赔款给平台,而他的账号等级也会受到惩罚被降级。奋斗了这么久,那些他熬夜熬出的任务、一步步从“新手”做到“高级”的努力,可能都要打水漂。
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服,火速去质询客户。
这活儿他做得足够好,这作业又不难,况且他给出的答案还是根据客户提供的、之前作业的那种水平来写的,既用了赘余的步骤来模仿客户的水平,算法的流程又足够清晰,赘余的步骤也无伤大雅。这种程度的作业,搁一般学校都能拿A,绝对是完美无缺毫无漏洞了,怎么会被判不及格?
跟客户掰扯了几个来回,对方蠢到被问出了实话,他这才搞明白缘由:原来这钱多无脑的白痴客户,收到作业后自己不检查一遍就直接提交,以至于老师上课问起时,他一窍不通,这就露了痕迹——作业里明明注释地头头是道,怎么上课时就像失忆了一样完全不懂了呢?老师又不傻,肯定猜得出他这作业不是自己做的,于是干脆地给了个不及格。
真相虽令人无语,但方灵烨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他迅速把聊天记录发给主管申诉,这才意识到顾梓聿还坐在对面。
“咱们走吧?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顾梓聿看了看手表,他不想再待下去了。来的时候他有多期待,现在他就有多想离开。
“午饭呢?午饭不一起吃了?”方灵烨想着顾梓聿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呆了一会儿就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可这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待会吃饭的时候肯定要聊天,万一顾梓聿又问了什么不好回答的问题,他是答还是不答呀?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答错了话,不答,顾梓聿一定以为他在故意敷衍。
顾梓聿分明看到方灵烨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
唉,灵烨,你真的不擅长说谎啊,你脸上写着太多东西了。
“不了,我这就走了,不然雪越下越大。”顾梓聿笑了笑,顾念着曾经的友谊,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了一句,“跟你分享一个小技巧,我们模联开会的时候,常常要和其他立场不同的代表磋商,这个时候我就会挂上一副扑克脸。”
“就像这样,”他示范地绷了绷面部线条,像是戴上了一张毫无表情的石灰面具,“别人看不穿你的底牌,才能谈判成功。”
“哦。”方灵烨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就在这时,顾梓聿走近一步,轻轻拥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随即放开。
“兄弟,保重,再见!”
“你也是,保重!”
方灵烨觉得这个道别正式得不像话,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想想也就释然了:毕竟顾梓聿没过多久又要回国,他们今后应该很难再见面了。
看着顾梓聿的背影渐渐隐入风雪,方灵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到主管发来的短信:申诉通过,报酬照常到账,不再降级。
那位蠢得让人绝望的客户也发来新消息:因为不及格,这一科铁定挂了,他急吼吼地问方灵烨愿不愿意做线上辅导。
两个好消息同时砸来,方灵烨简直开心得不知道东西南北。这份喜悦又没人分享,他想了想,给顾梓聿发去了一条短信:“兄弟,今天见到你很开心,等下次有空,咱们好好聚一聚!”
顾梓聿正走在雪中,他没戴帽子,冰冷的雪落在他的耳朵上,冻得生疼。
看到这条消息,他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回应某个过去的自己。他回复了一条:
“好啊,等下次!”
然后,就把发送这条信息的号码从通讯录里删掉了。
再见了,兄弟。
再见了,我的少年时代。
删掉方灵烨的号码就好像亲手抹去自己的一段过去、一部分记忆、一块人生拼图。
那不只是一个联系方式,那是他一段青春的全部注脚,是无数个夜晚共享的热血与迷茫,是他愿意相信友情可以穿越现实的最后一点天真。
这趟回程,比他预想的快得多,就像是时间被神之手按下了快进键,等到他走出地铁、站在入住的酒店门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饿了。”他下意识地喃喃道。
雪已经停了,他走进不远处一家大型超市,顺着沙拉台、熟食区、速食区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还在一个摆满了韩式拉面的货架前站了一会儿。旁边经过的一个拉丁裔女孩看到他站在货架前一动不动,还以为他是被琳琅满目不同种类的口味给迷花了眼,热情地上前向他介绍哪一款最好吃。
顾梓聿温和但机械地点点头表示谢意,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好像从踏上回程的那一刻起,他的肉.体和他的灵魂就不在一个次元。他记不清这一路是怎么走回来的,跟早上出门时的自己判若两人。兴奋、期待、准备好的笑容,现在全都不见了。其实回程跟去的路一样长,可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为什么走进这个超市。
他饿吗?他的胃在向他的大脑发送饿的信号。那种难受到甚至有点烧心的感觉,是他的身体向他渴求食物。可他的灵魂却并没有想吃东西的欲望。
他终究什么也没买,就在超市里转了一圈,空空手又出去了。收银台前熙熙攘攘,柜员完全没有注意这个男孩。她太忙了,所有心思都在排着队等她结账的客人身上。
顾梓聿就这样心神不属地走回了酒店。
他迎面碰上了田元元和其他学生。
“吃过饭了吗?”田元元冲他打招呼。
“吃过了。”烧心的感觉愈演愈烈,顾梓聿好像人飘在半空中,眼前的事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吃好了就快去换衣服吧,待会儿我们在 1301 集合,一起过去会场。”
顾梓聿带来的正装,是去年参加梅纽因大赛时,在长安街买的那一套。
参加模联要穿正装,这是规矩,也是一种“沉浸式”的仪式感。就像玩 DND 时要披上长袍、拿起木棍,能够让参与者真正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装扮本身就是角色的一部分。
“你把模联当成一场大型的 TRPG 游戏就好了,”郭弢曾经这么解释。他看着顾梓聿一脸困惑的神情,有点震惊地问,“不知道什么是 TRPG ?听过 DND 吗?Dungeon and Dragon,龙与地下城?EarthDawn?Fantasy HERO?Gangbusters?Oriental Adventures?Legend of the Five Rings?Paranoia?”
郭弢像报菜名一样向顾梓聿扔了一连串名字。也许它们都大名鼎鼎,但顾梓聿一个也没听过。
“万智牌听过吗?桌游呢?桌游不会也没玩过吧?”郭弢有点绝望了,这孩子是生活在史前时代吗?
顾梓聿有点发窘。他从来没被人问得哑口无言过,一时间竟有些无地自容,只好弱弱地说:“狼人杀……算吗?”
“你直接告诉他 TPRG 是什么不就完了?”田元元翻了个白眼,“没事,我也不玩游戏,那些名字我也一个都没听过。有的人就是爱夹带私货,玩游戏疯魔了。Tactical role-playing game,策略性角色扮演游戏,说白了就是过家家,只不过换了个高级点的名字。”
出于对小学弟的“关爱”,田元元本来是打算屈尊亲自陪同顾梓聿去选购正装的。她语气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你们男生懂什么挑衣服啊?我都快被那些傻直男买的衣服气死了!上次开会,一个个穿的像房产中介似的,剪裁不合身的、肩垫太夸张的、窄领配宽领带的、西装外套袖口长得藏住半只手的…本来人长得就一般,还不懂得好好拾掇自己,气质全毁了,我不能让你也这样。”
顾梓聿一头冷汗地婉言谢绝。田元元确实热心,但她的热心总是裹着点别的东西。他不知道她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他这样,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关心,还是只是把他当成某种“特殊样本”,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让别的女生替他挑衣服的嗜好。
“谢谢你啊学姐。”他笑了一下,语气柔和,“但
我其实已经有大致的想法了,你时间那么紧,就别特地陪我跑一趟了。”
田元元盯着他,她意识到了对方的拒绝和疏离:他不仅不领情,还温和又坚定地筑起了边界。
她忽然有点不高兴。像顾梓聿这样的,她还真是头一回遇上:你不对他好,他不会主动靠近;你对他太好,他立刻礼貌退后,绝不留缝隙。
“啧,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小孩。”她撇了撇嘴,故意装作不屑,“我是担心你不会挑,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到底还是个看脸的社会啊!”
顾梓聿拗不过这位霸道学姐的脾气,只好无奈地打开手机上网,搜到自己在梅纽因大赛颁奖时的新闻图片,小小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拿给田元元看:
“学姐,穿成这样可以吧?”
田元元随手接过手机,定睛一看,脑子里的雷达就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这何止是可以啊?简直是太可以了!少年的身姿挺拔,凤眼清亮,身着黑色青果领单排两粒扣的西服,内搭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黑色窄领带,干净利落,朝气蓬勃。
她有一小会儿没有说话,把手机还给顾梓聿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这个平时一脸学生气的乖乖仔,换上正装后居然有点“霸总”的气质。
“这衣服谁给你选的?挺合适。”田元元没话找话,旁边的郭弢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自己这个同事加老友估计是害羞了。他意有所指地“呵呵”怪笑两声,成功获得田元元的白眼两枚、巴掌一记。
郭弢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打的手臂,悄悄远离这个暴力女。顾梓聿眼前闪过当时陪在身边的姜明珺,轻声道:“…自己选的。”
“哇,小学弟,你穿衣的品味很好啊,完全超过了直男的平均水平,你是直的吗?”
顾梓聿知道田元元在开玩笑,但他同时也听过郭弢是“弯的”的传闻,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个问题:“这衣服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请老板帮我稍微改了一下尺寸,可能是因为合身吧,看起来效果就会好一点。”
径自回到酒店房间,顾梓聿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打好领带。
这是第二次他穿这身西装,上一次,在梅纽因决赛的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背弃自己享受舞台的初心,谋算着用功利的手段拿下第一、包揽全奖。也是穿着这身衣服,他参加了吴老师的葬礼,悲痛欲绝地送别恩师,面对着冰冷的遗像哀哀致意。
壁灯柔柔地散出橘色温暖的光芒,顾梓聿看着镜中穿好正装的自己,往事如潮水扑面而来,他仿佛穿越时空,又变回了那个当时悲伤无助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身西装就像是一身铠甲,而他此时无所适从的刻骨孤独,和那时站在决赛舞台上背水一战的决绝渐渐合二为一、融成一处。
他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挂上代表牌,拎上公文包,最后检查了一遍该带的东西,就关上门向 1301 走去。
1301 是田元元和徐梦的房间,顾梓聿按了门铃,很快门就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徐梦。他轻声打招呼,跟着她穿过狭小走廊走进房间。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在 1301 集合了,女生们大都直接坐在床上,男生们或站或坐在地上,聊着天或玩着手机。聊得热火朝天的女生们看到他进来,一下子都安静了。
“好帅。”陈思远小声感叹,旁边的好友猛掐了她一下,用力度表示强烈的赞同。
田元元正在帮另外一个女生扎头发,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是谁进来了?”
“是我,顾梓聿。”
田元元抬头一看,瞬间明白了什么叫“不上镜”:同一套西装,照片上的效果与眼前的真人秀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房间里暗,顾梓聿的侧脸轮廓都模糊在阴影里,但这不要紧。粗纺羊毛法兰绒的西装将他的身型清晰地勾勒出来,黑色的面料泛着细腻的柔光。少年的头身比很好,颈长肩宽,恰到好处的剪裁突出了他的肩平、腰细、腿长。他静静站在那里,不像其他学生一样青涩,换了一身衣服后,融天真与沧桑为一体,那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气质,简直叫人为之心折。
田元元回头看其他男生,就觉得他们都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看起来傻得冒泡。
她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是真的好看。那种令人心悸的好看。
“你是最后一个啦。” 林亦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闪出来,哥俩好地拍了拍顾梓聿的肩,看上去很随意,眼神却在田元元脸上扫了一眼——她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
田元元收回目光,低下头去把手里的辫子编完,却还是不小心弄疼了对方。那女生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也体贴地没说话。田元元有些心不在焉地“哎呀”了一声,掩饰性地笑了笑。
“走吧。”大家都整装待发了,田元元给赵奇发了个短信,也算是向带队老师知会一声。会场就设在波城后湾希尔顿酒店,离他们住的地方挺近的,大概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大家跟着田元元鱼贯而出,现在外头雪又下了起来。顾梓聿还好,虽然西装里面只有一件衬衣,但好歹这身西装就是冬天在帝都买的,羊毛料子厚实,克数重,勉强能挡风雪,就是脚踝冷点。女生们就不行了,她们基本上穿的都是一步裙配丝袜,刚从暖气充足的酒店走到冰天雪地的户外,只能被冻得一边哆嗦一边小跑,还要顾虑自己脚下的高跟鞋,在这漫天飘雪里真是称得上“美丽冻人”。
顾梓聿倒是想吹吹冷风,让脑子清醒一点,慢慢地就落在后面,林亦凡却始终配合着他的脚步,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等下应该能见到部长。”
顾梓聿一听,眼睛亮了一点:“若钦学姐已经到了吗?”
顾梓聿眼看着情绪就高了起来,毕竟杜若钦是这里跟他最熟的人了。虽然旁人可能会认为杜若钦性格不像田元元那么自来熟,看起来有点高冷不好接近,可其实他正喜欢这种双方之间有点界限、有点距离的相处方式,田元元那样亲密的热情,他实在是有一点吃不消。
“你和若钦很熟吗?”林亦凡侧过头,貌似不经意地问,“我还以为是元元负责给你开小灶的呢,她这一路,可没少逗你。”
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不值一提,眼神却似有若无地捕捉着顾梓聿的反应。
顾梓聿作为一个新手,第一次参会就来参加最高水平的 HMUN,肯定是做了个人的赛前紧急培训,这大家都懂。但具体到是哪位大神给他开的小灶,大家都知趣地没去瞎打听,反正要是校内的,估计这人选也就只能在正副社长杜若钦、田元元、郭弢三个人中产生。
只是看着这趟出来田元元明显和顾梓聿很亲近,学生们也就默认是田元元给顾梓聿补的课。
顾梓聿直觉觉着这问句哪儿有点不对劲,选择装傻:“我和若钦学姐初中就认识了,所以我的赛前紧急培训,主要是她帮我准备的,哦,也有田学姐和郭弢学长帮忙,他们轮着给我补过几节。”
“哦,是这样。”林亦凡琢磨着“若钦学姐”和“田学姐”这两个称呼的异同,笑着眼睛弯了一下。他像是忽然放下心事一样,拍了拍顾梓聿的肩,语气轻快,“我看好你,加油!”
说完,他便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人群,像是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但他走后,原本空气里那点似有若无的压抑气场也随他一起消散了。
顾梓聿心有所悟,无奈苦笑:以后,还是离田元元远一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