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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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如果说确定高考成绩是爆炸,那打开志愿录取结果就是二次爆炸。
志愿结果在中午十二点可查询,丁知乐罕见地没熬夜,三人小群的另两人在讨论,揉揉眼睛,丁知乐也参与进去。李良月和周照在讨论深奥问题——没录取到心仪大学要不要复读,两人意见完全相反,一个主张再战,一个主张欣然接受。
李良月认为人只活一世,遗憾已经像落叶一样捡不完了,在大事上决不能含糊。周照则持相反观点,没有人能尽善尽美,接受世界瑕疵的第一步就是接受自身,如果老天爷打雷劈你,你骂完他还能重来一遍不成,人要心大些,不能被眼前失败影响。
丁知乐正好看到周照新发的名言“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李良月的消息飞速弹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两个人为书海吵得喋喋不休,丁知乐勉强插进话去:“谁,是谁要陪我去咏澜看海?”
李良月无语:“你今天起太早了,回去再睡会儿。”
周照:“家人,无语大发了,谁来评评理。”
丁知乐发表情包,是个可以变大的微笑:“都很对,你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复读能获得二次机会,往前走能拥有广大发展空间,你们都是大哲学家。”
拉偏架容易遭一方揍,模棱两可的话容易遭两方揍,李良月和周照联合起来,对丁知乐的志愿展开激烈讨论。
“什么?全是南方的学校?”
李良月:“丁知乐,说好的永不分离呢!”
“丁知乐,南方的水土养不了你,过不习惯怎么办?”
丁知乐十分坦然:“听妈妈话的孩子是好孩子,我做不了坏孩子。”
周照报考的学校全部偏北:“那你想家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丁知乐确实没想过,少年时代自老周家和丁凯莉家轮转,小电驴即能往返,云江以外的世界或许很美,但云江是割不断的牵绊。如果想吃云江的馅饼和馄饨,没法告诉葛阿姨,更没法随便找个苍蝇馆子解决,那样挂在心里苦在嘴里的感受肯定不好。
但是,每个学校所在城市都离丁凯莉近,有了丁凯莉,丁知乐就有了全世界。
李良月:“周叔听了会哭的。”
“没关系。”丁知乐淡定,“老周没有我还有周溪和葛阿姨,但我妈除了我没有什么人了。虽然她不缺男朋友,整个人像风一样,但我知道我是她孤独时的解药,只有我肯去理解她。”
群里一连串鼓掌表情,周照头次听到丁知乐如此愤慨发言,李良月明白丁知乐和丁姨多年的不易,但有件事她想再确定一下。
李良月私发的消息:“念念,你肯定不是为了逃避什么吧?”
逃避?丁知乐对李良月的言外之意心知肚明,志愿是七月初报的,现在已经到了七月下旬,除非是早就确定想法,不然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月月,你懂吗,我害怕……”
李良月安慰她:“咱就信周照那个骗子的话,来日方长呗,来日肯定有更好的。”
“不,”李良月的理解出现偏差,丁知乐紧急制止,“月月,我发现的时间绝对不早于你,当时我还纠结,最后一天反反复复犹豫,后来我两眼一闭,就要这个结果了,现在真庆幸当时的选择,如果近一点的话,我不知道事情会走向何种境地。”
“你想走向何种境地?”
丁知乐深呼吸:“实在不行就淡忘吧,又和别的不一样,总不能真有个结局吧。”
李良月有太多话想说,但理智戒住了嘴巴,如果进一步让念念痛苦,那就退一步。人缩到壳里可以规避风险,只要没有大风大浪,会一直安稳的。
几乎是和高考查询结果一样的场景,一家人围在电脑前等待最后的哨声,唯一不同的是多了杨文帆。丁知乐坐在椅子上,其余四人站着,网页滚动的时候,房间的呼吸声都重了,最后绿色页面弹出信息。
丁知乐,禾安师范大学,物理师范专业。
禾安,丁知乐没听过这个城市的名字,抬头和正对面的葛欢对视,葛欢迷茫地摇头,周有才在激动,女儿超出预期的优秀和好运,杨文帆看向丁知乐的眼里多了困惑。
“你不是要去大城市吗?”杨文帆当时给丁知乐找了三页报考表格,最后这家伙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
丁知乐何止表情绷不住,脑子变得比白雪还白:“这是哪儿?我什么时候报的?”
杨文帆的眼神已不能用疑惑形容,是赤裸裸的嫌弃:“丁念念,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儿心?”
杨文帆何曾用这种眼神看她,用这种语气质疑她,丁知乐浑身着火,背部烧起热汗,气急败坏地吼他:“我什么时候对自己不上心了,你能不能用我的角度看问题,你成绩好,学校专业随便选,城市选的都是大城市,我不一样,专业和学校都要取舍,选来选去,选成这样有什么不好?”
“丁念念,怎么和你文帆哥说话呢?”周有才嘴角的笑没下去,声音变个调就凶起丁知乐来。
电脑边有本书,丁知乐拿起书就朝门口扔,正对门口的杨文帆,裤脚掀起一阵风,他走两步好脾气地捡起书,还把书上的褶皱抚平,那边的丁知乐却嚎啕大哭。
“不用你管,我自作自受,好得很,又偏又小……我就配又偏又小……”
周有才听不得丁知乐的哭声,她无理取闹的话更是火上泼热油,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谁允许你这样和别人说话的,你妈怎么养你这个鬼样!”
电脑不常用,电脑桌上除了水杯没有别物,丁知乐可以听周有才骂自己,骂丁凯莉的话一句都听不得,拿了水杯就摔,玻璃杯碎成渣渣,热水滚到地板,溅得周溪大叫。
葛欢带周溪去换衣服,周有才的谩骂似乎无休无止:“你真他娘的要变成个人了,摔书摔水杯,你妹妹被你烫到了,如果有什么事,就是……”
丁知乐脑子里全是周溪被水烫到的神情,脸抬得高高的,眉毛眼睛皱到一起,碎成渣渣的玻璃反射太阳光,照得丁知乐脑子轰隆作响,周有才的张牙舞爪更是毁灭级的恐怖,蚕食侵害着最后一根神经。
丁知乐破口大叫,呜咽着把头埋进桌里。
不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了,只记得周有才的骂声被拦在门外,只记得有个人轻拍她背,一遍遍重复“是我不好”。
从小到大,周有才始终如此,骂丁知乐永远比说爱她多,前一秒把她夸上云间,后一秒贬低得一文不值,丁知乐受够了他的反复无常,受够了不稳定……
哭到后来丁知乐嗓子哑了,眼睛比鸡蛋还肿,整个人麻木般地喘气,她似乎看不到世界,眼底只有昏暗,再到后来脑袋靠住肩膀,夏季炎热,有人却不厌其烦地安慰:“没事,念念,没关系。”
“念念,都怪我,是我不好。”
周有才的谩骂声放大,伴随着撕
裂的吼叫,丁知乐的眼泪滚滚滴落,事情为何会走向这种境地,长到十九岁仍然逃不过怒骂,委屈时第一反应永远是缩回壳里。不想再做小孩,可所有人都在以小孩的标准看她。
好在周溪的脚腕只是发红,葛欢拿冰袋敷了敷,一个小时即见效,到了下午周溪就能绕着客厅乱转,大人的心情随小孩的变化而变化,周有才的气消了,一个人躲在阳台抽烟,葛欢在客厅修十字绣,家中宁静,除了电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不到一点杨文帆就出去了,葛欢和周有才知道他做兼职没多问,闷在屋中的丁知乐已经三四个小时没有活动,不过不用脑子想也明白,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玩手机。
周有才训完丁知乐就抽烟,茶几的烟灰缸里有七八个烟头,葛欢嫌味重直接把烟灰缸倒垃圾桶里,周有才想和葛欢理论,但葛欢的表情比恶煞还凶,女儿被烫两人都不好受,这场大战哑火了。
葛欢只是后妈,而周有才是亲爹,手心手背都是肉,疼完小的,后知后觉凶大的凶过分了。客厅抽烟不被允许,那就回卧室躺着抽,卧室的钥匙被收,那就去阳台吹风,正好傍晚的晚霞很美。咳,下午四点太阳尚未西沉,还是有点晒的,周有才下意识捂额头。
四点半丁知乐收拾完行李,两个行李箱一个背包,剩下的有用的留给周溪,没用的就随后妈扔了吧,日后去禾安上大学,寒暑假回云江直接去丁凯莉家就好,这个家没有可留恋的地方。
为了避免二次争吵,丁知乐叫来李良月和周照帮忙,李良月楼下楼上老邻居多年,周照是高中同学,周有才和葛欢是爱面子的人,场面定然不会难看。
丁知乐走得顺利,大墨镜和遮阳帽把狼狈遮掩,两个朋友一人扛一个行李箱,周溪在后面跟,颇有女明星出街的风范。
葛欢手中的十字绣未放下,嘴巴紧抿着,见周照一张笑脸干巴巴地对她点头,周有才拉开阳台的门,烟头落地,他皱着眉:“月月,这个同学没见过呀?”
李良月推行李箱,一步没停:“周叔,这我们同学周照,她妈妈是小区居委会的,有问题可以找小照帮忙的,小照和小照妈妈都很热心。”
周有才神色瞬息万变:“好,小周、月月留下来喝杯茶吧?”
“不了,周叔,野猪品不了细糠。”周照嘿嘿笑。
丁知乐关的房门,周溪跑得快,硬挤在关门之前跑出,小丫头穿拖鞋,平时好动的优势加成,跟在三个搬行李的成年人后面毫不费力:“姐姐,你还回来吗?”
周照和李良月在前面嘀咕,丁知乐没听到前因,只听到周照询问李良月的疑惑声音:“李良月,我什么时候告诉的你我妈是居委会主任,我妈是牙医,牙医好不好?!”
四点半的太阳并不完全晒,云彩覆盖时,天空昏沉,只有风闷,小女孩奔跑的呼吸声响起,丁知乐不自然地回头。
“姐姐,我没事,你还回来吗?”
风动,树扇,蝉鸣,阳光普照,周溪的浅色瞳孔明亮,丁知乐摸她头:“我没说啊,你快回家,你爸你妈追来我就不回去了。”
丁知乐嘟嘴,故作严肃,周溪拉她手,似在示好:“你不会想哥哥吗?”
李良月和周照同时回头,丁知乐放开周溪的手:“你呀,小丫头,你好好学习,别像你姐一样报志愿前犯瞌睡。”
丁知乐仔细想了,她最后一次提交前揉了揉眼睛,可能把志愿顺序调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