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川府的兵力前后进了约三万五到江州,基本算是把江州府城给翻了个底朝天,原江州府府台严修的住处,几近被刮地三尺,那金作的书榭连着底下一片荷花塘,都被挖了个稀烂,严氏父子被秘密看押,家下人等全被羁进一处小院,每日只供一餐食水,没多久就将严家老底给吐了个干干净净,后相互印证盖手印画押,才终得了自由,各归各家。
江州这地界,看住了各处驻船所,关闭漕上通道,基本就能把人瓮中捉鳖样的拘禁在这里,是以,江州大牢里基本不关人,犯了事的女人全往东桑岛上送,犯了事的男人全往海上晒盐场里走,若遇上要掉脑袋的大奸大恶者,那也干脆的很,罪行勘合完后,直接上刀子。
菜市口那处刑场,就常有被拉去杀鸡儆猴的“奸恶之徒”,真亡命之徒反而会得到特赦,成为被蓄养在外的海寇,那之前江上一战的“海寇”们,就是此类人。
只有一种人会被关在大牢里遭受刑罚折磨,就是有人授意,故意叫受刑者不好死也不好活的,而这部分人十有八九都是骨头硬的不合群者,要么就是妨碍到了谁的倒霉蛋,总之,算是身上都背着屈的可怜人。
在处理了严修之后,大牢里那些人的案子,也就跟着翻了一遍,只因着江州无主,一些释罪手续需要由府台大人印才能走完,毕衡便没越俎代庖的处理这部分公案,得等到崔闾正式接手衙署后,才能由他签发释罪文书,恢复这部分人的声名荣誉,以布告的形式晓谕全州。
官场之道,但有时机,行邀买人心之举,实属正常,崔闾陪同几位大人巡视滙渠期间,便做好了江州衙署被毕衡梳理入正轨,抢得一个青天大老爷的美誉首功。
能就近向天使一行人,展示行政能力,驳一个直通圣御的机会,那是多少官员翘首以盼的机会啊!
若他真当如此,便也合了这些年浸润官场的油滑之举,连着之前内心对其人品堕落的思忖,倒也做好了不意外之心。
心理建设好后的防御机制下,好像不管会出现什么结果,都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至少崔闾做好了与之割袍断义的准备。
他给不出毕衡以为有的私藏,人心向背,必会招至毕衡猜忌他吃独食的疑心,二者思想不统一,迟早得有一场甩杯决裂的争议。
只在早
晚!
可当他挥手送走了来宣旨的一行人回到衙署准备拾起一团乱麻的江州府务时毕衡倒拎着几本册子从后衙出来招了手两人对坐着头碰头的交接权责这时崔闾才知道毕衡竟止列了府务章程将紧急需要做的事一些重点要招见的人以及近些日子抓获的与那几家有牵扯的关系犯们全都按轻重缓急的给上了册推到他面前时还挺谦虚的说自己能力不行只能帮他到此云云。
明明他做了他也指责不出他有越权之心毕竟他身上还担着巡按之职除堪税这块也有便宜协理府务之责只差一个愿不愿意伸手而已。
他放弃了在吕木绰这等天子近臣面前表现的机会也就是自愿放弃了向陛下展现能力的机会。
他待他的真心并未因在宦海沉浮这个大染缸里浸润过而变质真诚一如往夕带着一份期许和终于同朝为官的喜悦拍着他的肩膀灌输着属于官场老油子的江湖经验。
他就像未曾察觉到崔闾的沉重般用着轻松愉悦的口吻与他交待自己整理出来的行事章程并透着一股班门弄斧的羞惭捻着一筷子蒸鱼腹上最嫩的肉边往嘴里送边含含糊糊“我也应该跟着他们一起乘船离开的。”
税银跟着清缴出来的巨额财物被二十几条海船运过了江户部郎官数夜眼未合的清点精神早被巨额银钱提的振奋不已登记造册后夜不停歇的催赶着御麟卫们将箱笼全往船上搬那边又派人来催促吕木绰他们跟怕夜长梦多似的一刻不能等的要回京。
连李雁这小姑娘犟着不愿走的事情都暂搁了游说
江州这一场变故起因就是她被强纳为妾的事因此头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里就绕不开她被纪百灵迫害的差点丢命的详细经过吕木绰此来的另一个目地就是想将人带回京奈何这小姑娘现在谁也不信坚持要在滙渠等她师傅。
吕木绰是皇帝心腹自然也知道京里那头也是想揪着李雁这根线头与久未见面的太上皇重续人伦可一边是足以改变京畿局势的巨额财物一边是现身就要引得风声鹤唳的太上皇他思来想去便依着本心选择了前者只再三叮嘱崔闾但有瞧见李雁身边有陌生人出现或者被她亲切
称呼为师傅者,定要去信报予他知晓。
所有知情者,似乎都在下意识归避李雁师傅的真实身份,崔闾自然得懂规则的绕过这个疑问,少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讨怪者,于是,俩人私下换了名帖,约定好有事就以名帖联络。
一趟贴合心意的滙渠之行,让吕木绰将崔闾引为可结交之人,名贴这种东西可轻易不出的,跟着李湖庭和林枫二人,也留了自己独有印信的名贴下来,表示来日京中述职,崔闾可往他二人府中留宿,算是极有诚意的结交信号了。
一般官员在京中述职期,像张廉榷这等微末小官,无恒产者,都住的是大通铺官栈,来回一趟差旅费都得自己掏,这时候就看他们各人背后乡绅们的财力了,崔闾从前就在支撑这等小官们走过场的冤大头行列中,日后若上京投宿这几家府中,放出去的信号都是他背后有人惹不得的暗谕,无形中就是一种提升和保护。
他笑着接过了名帖,让崔诚用紫檀木匣子锁了起来,吕木绰的这张,会成为他儿子崔季康去北境的护身符。
一番唱念做打,这才初显了实质性回馈。
而毕衡则以府务未交割清楚为由留了下来,但他的巡按仪仗,包括那一百名御门卫,则都交由礼部李湖庭带回了京,身边只得他数名亲随跟着,待了结事务后,再快马加鞭的回京交差述职。
一开口,崔闾就知道他后面的意思了。
财动人心,久居京畿那样的繁华地里,也任然受不住这许多银钱的冲击,以人肉眼可见的兴奋,将所有能划拉走的财物,全部锁了箱装了船,这就是天使一行人等干出的事,连武弋鸣和王听澜都无了个大语,过手银钱竟然没分到一点辛苦费用,只吕木绰拢了唇,示意其回头上折子跟皇帝要去。
都是家里人,皇帝对他们这块一向大方,除了偶尔受朝臣掣肘,不好大肆偏袒,其余时间,北境一系的官员,日子都是好过的。
可武弋鸣就是想近水楼台,捞个财富自由,哪知道吕木绰和那户部郎官不讲武德,竟真不留一点甜头给他尝,拍拍屁股押着长长的车队就走了。
要不是王听澜拉着,他能干出卡闸勒索的大不敬之举来,总之,他之前想的所有美好事,比如给手下将士更换护甲刀兵,年末多发一月饷银,宰牛羊犒劳同袍等许诺,都随
着回京的车队尾,一起成了泡沫。
论功行赏,他知道吕木绰留那句话的意思,可他就是等不得京里一道道程序下来的封赏,他没法向眼巴巴望着他的将士交待,整个人跟吞了苍蝇似的,堵了口郁气在胸口,不上不下。
因此,他拉进江州府城的兵,没有跟随天使一行人撤回保川,美其名曰尚有治安问题待解决,可与毕衡的政务未交接,焉不是有异曲同工之意?
二人皆不愿白劳一场。
朝廷封赏是朝廷封赏,私下里眛获的算辛苦费,既然吕木绰他们不讲武德,那他们也就敢跟新任江州府台大人,不讲武德。
交情是交情,钱财是钱财,这个得分清。
毕衡比武弋鸣好一点的是,他知道怎样切崔闾软肋,而且看样子是切中了。
从崔闾面露复杂之色起,毕衡就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崩不了了。
就像崔闾了解他一样,他同样也了解崔闾,就算两人有二十年的空窗期,可在滙渠那样一个封闭地界,人性只要不经历大挫,是不可能有大变的。
他知道自己变了,功利心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可天不假年,他觑着自己的身体情况,只能闷着头往前冲,就怕稍一停顿,所有事情都会变成遗憾带进土里。
为此,他甚至不惜以损坏自己在挚友心里的好印象,来达成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
过程很无奈,亦或有可能陷入反目的痛苦,可明之不可为而为之的心态,支撑着他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但这个过程,他想尽量平和的,委婉的,延迟性的,给予双方一个思考包容的机会。
他不介意官场里有多少个政敌,但他绝对不想跟崔闾走到对立面,无论在情感或智商上,那都是一个可怕的结果。
跟崔闾比谋略算计,他自认是没那个能力的,就是要掐人软肋,凭的还是互相了解。
堂中的酒席,是衙署原部下们集体孝敬的,严修的倒台,带倒了户房和刑房两司人,其余部门基本未动,府经历更直接是崔闾的堂弟,这酒席便是打着崔榆的名头送上来的。
崔榆现在成了江州衙署内的红人,根据规避原则,他这个府经历是不能当了,但有崔闾在,提他从八品的经历,入七品的县令,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江州辖内不能任亲,但一江
之隔的保川府,想替他谋个缺,想来是不难的,因此,这提前的恭喜声已经送过了,有人眼红嫉妒,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人家命好呢!摊上个这样厉害的堂兄。
崔闾捻着几筷子菜,吃的不知滋味。
非是毕衡这一桩事情搅的他难以开怀,还有武弋鸣那边,也等着他点石成金,王听澜态度不明,但从她未带人离开的样子,想来也有些心思在里面的,毕竟守好李雁也是她的正经差事。
你看,他们各人都有留下来的正当借口,尽管把别有用心已经印在了脑门上,可如果不想反目,就得把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戏码演到底,何况一早开始,崔闾就有意往他们中间靠,也接受了他们投递过来的橄榄枝,如今心愿达成(官位下来)了,就该到了他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如此,再回过头来看天使一行人的行止,就能够很明显的察觉出来自今上的“恶意。
你的官是他们三人保的,在缴获的全部脏银被收归皇权后,你是选择先开源治理江州,还是选择先节流回报恩人?
但无论是开源还是节流,今上主打的一个冷眼旁观,就是看他在百姓和官派之间,会选择哪边。
被搜抄的几家子,跟严修府上一样,都是刮地三尺的模样,家小中的老弱被羁押在各自的府中看管,那些雇佣的扈从打手,全投进了牢里,而主犯们连同审讯出来的口供,则全都被带上了京。
整个江州地面上的存银,保守估计,都估计不出百万两,这还得算上挨家挨户榨一遍的结果,在民不聊生与民怨沸腾之间,今上稳坐钓鱼台的等着崔闾破局。
一番盘算与细究,反而显得毕衡的那点小心思不重要了。
都为了钱,谁也不比谁高贵。
崔闾撂了筷子,实在吃不下去,抬头喊了守在一旁的崔榆,“去把武将军和王将军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毕衡见他面色难看,以为是自己逼迫太紧,思忖半刻,还是道,“若一时不凑手,缓些时日也成,我总不会怕你拖欠或赖账的。却一个字也不提算了的话。
崔闾斜睨着眼睛吊着眉头,却是难得情绪外露的模样,直接喷的毕衡黑了脸,“我就是自己产银子,一日间也产不出够你们三方分的,这明显就是那位故意做下的坐山观虎斗之局,就等
着你们跟我反目呢!还不凑手,我现在就是凑手,我也不敢立马拿出来。
否则你就等着看我得个欺君之罪吧!
刮地三尺,他都还有余钱分脏,可见在这之前,他私眛了多少下来,十个人头都不够皇帝砍的。
那位虽然远在京畿,可挥斥方遒间布下的网眼,足以叫人瞻前顾后,步履维艰。
听说他是太上皇带大的,那真是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的高手,也就是身家底蕴太单薄了些,再叫他执政几十年,这朝廷指定就能随着他的心意翻腾了。
所差的也就时间问题。
崔闾在远隔滚滚浪涛的江州,感受到了来自上意的压力。
武弋鸣和王听澜前后脚的到了,见毕衡黑着脸坐在桌边,以为是两人谈崩了要一拍两散,不由敛了神色,与其一边坐的,表示他们的态度和立场。
崔闾冷笑一声,半点不给他们通气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武将军何时将兵力撤出江州?若本官没记错,圣意可未裁定由你统辖江州防务,而我江州一地,历来军政皆由府堂统辖,可没有假手于人的前例在。
王听澜目露惊诧的看向崔闾,显然没料到一来,就见到个如此锋芒毕露的府台大人,表情里竟然有种看错了人的懊恼。
武弋鸣也一样,显然被他这副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激怒了,当即拍了配刀,击出一阵铁器铮鸣声,惊得执守衙署内的全部差役无所适从,纷纷转了眼睛去看崔闾的表情。
崔闾瞠目大怒,一掌拍翻了桌面,席上的菜肴哗啦啦碎了一地,他身边的吴方不动声色的守住了厅门,崔诚也去了个眼色给崔榆,叫他带着衙差去将武弋鸣带来的人堵外面去,就打着一个我的地盘我作主的优势。
毕衡惊了一跳,忙要张口安抚两人,他黑脸不是冲着崔闾的,而是气自己的小心思,竟然也被利用在了拖拽崔闾治理江州的后腿上,当然,若崔闾没有察觉这里面的陷阱,回头他们跟着一起丢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是后知后觉的惧怕的黑了脸。
武弋鸣气冲脑门顶,只觉威严受到了挑衅,本拍鞘作势威胁之意,变成了刀出三寸要砍人的架势,涨的脸红脖子粗吼的声震厅堂,“崔大人这是要过河拆桥?呵呵,好的很,非常好,来啊,你拆一个看看?
崔闾却转脸看向了毕衡,嗤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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