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韵白被催着去宫里了。

没什么背景的小官就是这点不好,逢到大事就得当牛做马,顺便可能兼职背黑锅。

庄韵白很清楚这是过于圆滑的副作用,但是没办法,他不能拒绝大部分事情,因为他出身商贾。

地位的差距很难弥补,更别提他爹死对头儿子——自然也是他的死对头,认了宫里的某位做干爹,时不时就给他使绊子。

不过,庄韵白从来没提此事,郁柠白不知道,郁桉墨不在意也不会刻意去查,宋柏笙每天都几头兼顾,想来也是不知道的。

其实庄韵白完全可以借郁桉墨的势,宫里的某位干爹会忌惮很多,但是庄韵白没说。

毕竟郁桉墨光捞他长兄就顶着不小的压力,他怎么好再添乱。

当然很主要的原因是郁桉墨平时冷着一张杀伐果断的铁血脸,听说最讨厌别人给他添麻烦了。

庄韵白是和郁桉墨一块儿入宫的,恰逢今日郁桉墨心情格外好,顺手载了他一程。

只这一程,也足已让御史台的老狐狸们考量考量了。

直到看到宫门,庄韵白才从震惊中缓过来,他有些心虚又有些不自在的偷偷瞥了郁桉墨一眼,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五秒后,他又缩了缩脖子,悄咪咪的观察了下郁桉墨。

这次,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和郁桉墨审视的眼神对上。

庄韵白:“!”

郁桉墨眉头微皱:“我脸上有东西?”

“不不不,”庄韵白小心翼翼的窝在马车角落里,柠白的弟弟也太吓人了,好可怕,再也不要单独和他待在一起了,“只是……多谢左统领。”

郁桉墨眉头舒展开,少了些压迫感,多了几分笑意,这会儿倒真像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了,“无碍,也不必这么生分。长兄在宁州的日子,多谢你了。”

“柠白也帮了我不少呢,二公子言重了。”庄韵白哪里被达官贵人这么真诚的感谢过,连忙摆手。

说罢,才想起来,郁桉墨是西京的大官人,但首先是柠白的弟弟,自己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

只是来西京这些时日,庄韵白已经习惯了这般小心不安的态度,朝堂里的风云诡谲比商人之间的争斗恐怖多了,整天脑袋拴在裤腰带儿上,谁知道什么来个坑成了替死鬼,真是太可怕了。

庄韵白看到了宫门,又想起来宫宴,期待战胜了紧张,他放松了些,开心道:“中秋佳宴月儿圆,真是个愉悦的好日子!”

郁桉墨也笑起来,难得附和道:“是啊,真是个愉悦的好日子。”

不知道长兄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也会同我一般愉悦么,还是……

郁桉墨啊郁桉墨,你真是倒退了,才离了半炷香,就想的心也疼眼也疼,只恨不能飞回去一直待在长兄身边?以前那么久,那么久都熬过来了,怎么现下就忍不住了呢。

庄韵白余光里看见郁桉墨笑眯眯的,像被宋柏笙传染了似的,傻乐傻乐的。

不对,我想那个毒蛇精干什么!

庄韵白又想起了方才的事儿,脸蹭一下红了,二公子原来……啊啊啊!

定是近墨者黑,都是宋柏笙的错。

还保持着靠门站姿势傻乐着的宋柏笙:“阿啾阿啾!”

嘿嘿嘿,一定是小包子在想我。宋柏笙这么想着,笑的更开心了,路过的芃羽看了他好几次,琢磨着要不要给他请个大夫看看,别是脑子出了毛病干不了活。

虽然现在好像……也差不多?

然后,好不容易处理完一部分公务的芃羽抱着一沓沉甸甸的竹简砸吧着嘴去郁桉墨书房放着,路过了撑着脑袋发呆的郁柠白。

芃羽停下来,正准备跟长公子问好,顺便问一下给宋柏笙请大夫的事,结果就看见自家一向沉稳清冷的偶像一会儿呆呆的抿唇低笑,看起来傻乎乎的,一会儿皱着眉头抿着嘴,脸上还泛着红晕,喝醉酒似的,也没有平时端庄的坐姿,懒洋洋的歪着脑袋撑着头。

芃羽揉了揉眼睛,啊,真的是长公子。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哎,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那一定就是我的问题了,芃羽悲伤的想,看来自己还是太累了,最近总是频频出现幻觉,眼睛也是,耳朵也是。

原来,需要大夫的竟然是自己吗?

芃羽眼泪汪汪,放下竹简安顿好事情就捂着钱袋子哒哒哒去找大夫看诊了。

有病就得看,看完就得治,拖沓不得啊。

然而,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芃羽想不起来了。他晃了晃脑袋,天大地大看病最大,反正有长公子和三公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俗话说得好啊,没有问题加个吧就是最大的问题。

比如,此时的郁柠白并没有注意到芃羽的动静,也自然没有注意到时间在分秒间悄然流逝。

他还在想方才和庄韵白的对话。

……

半个时辰前。

庄韵白拉着郁柠白坐在小亭子里。

“啊,现在没有了吧?”

郁柠白疑惑了一下,还是先回答道:“没有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庄韵白像是逃过一劫,脸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小跑的还是紧张的。

郁柠白似乎明白了什么,若是平时他也不会追问,以免对方尴尬,但是——

“这个香?”

庄韵白快要抓狂了,他又担心万一以后柠白着了这香的道,又不想说这么丢脸的事,柠白一向正直,会不会讨厌自己?

庄韵白不说话了。

他跟自己较劲,憋气憋的脸更红了。

郁柠白有种诡异的预感,这使他更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他很少有这样的预感,除非是很不妙的事情。

“我还是得回梅园,叫辰安熄了香便是。”

郁柠白不了解庄韵白,但是他甚在火眼金睛,这不,蛇打七寸,一下子就拿捏了庄韵白的命脉。

庄韵白噎住了,他还不了解宋柏笙那个狗东西吗?不用柠白开口,只要柠白回去,他保准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还要反复说,变着法子说,说的人心烦,说的恨不得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除了不该知道的。

庄韵白怕宋柏笙添油加醋,到时候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只好扭扭捏捏红了脸:“这个香叫……”

他声音越来越弱,蚊子似的。

“……红烛夜怜香。”

虽然郁柠白一向耳朵不太好,但他还是听见了。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郁柠白淡定的喝了杯茶。

庄韵白闭着眼,索性豁出去,一股脑儿都老实交代了:“其实就是宋辰……那个狗东西故意的!他明明知道这是什么!他还故意送给我!他他他……他就是故意无耻混蛋!”

嗯,真是发生什么全写脸上了。

这红扑扑的小脸儿像小说似的精彩,阳光飞越而来,泛着金光。

真皇。

人心皇皇的。

郁柠白这么想着,自然的提起茶壶,才发现满满一壶茶已尽数喝完,再淡定的脸色也掩不住慢慢升腾的红晕。

庄韵白还沉浸在自己的尴尬独白里,见柠白这般神色,吓了一跳,简直要哭了。

完了完了!柠白都被我气红温了!我真该死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真敢和柠白说!还是……还是和一个男人!

没事的没事的,之前宋狗更过分,柠白都没有生气也没有厌恶,他不会讨厌我的,不会讨厌我的,我们还是好兄弟!

“……呜呜呜!柠白我不是……”

“……你,这个香,它……”

两人各自纠结了半天,双双同时开口,愣了一下,郁柠白耳朵简直要烫死了,压着不自然的声音道:“……你先说。”

庄韵白坐立难安,组织了下语言,犹犹豫豫开口,有点语无伦次:“柠白啊,我,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就是不小心当安神熏香点了,又是我最喜欢的水蜜桃香,我我我也没想到效果这么……这么……呜呜呜柠白我不干净了!”

庄韵白红温了,他觉得自己要热昏过去了,宋柏笙的呼吸似乎还在耳边温存,他知道,自己现在狼狈极了,还好……还好这里只有柠白。

如果庄韵白抬起头,就会发现郁柠白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经的情绪都难以平复,更别提注意到对面和自己差不多红的庄韵白了。

郁柠白忍不住的想,会是他以为的那样吗?如果……那个香真的那么厉害,一个完美符合自己审美的在眼前,郁柠白的快烧起来的理智告诉他,他是没有那么强的自制力的。

他没有以前的记忆,回来这么久,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他是个穿越者而不是原住民,他知道郁桉墨是他的好弟弟,但也只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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