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雪君的想象中,小红马是个很会狡辩的坏马。
比如,她说:“你怎么可以朝人家驯鹿家的小朋友吐雪吐口水呢?”
小红马会委屈地说:“我是怕它渴啊,唏律律~”
比如,她说:“你怎么可以去偷舔人家刚从靠力宝(树上仓库)里拿出来的奶坨子啊?”
小红马会认真地解释:“我以为他们不要了呢,怕太浪费才帮它舔的,唏律律~”
反正怎么样它都不会开口承认错误,表示以后不再犯的,林雪君只好将它拴在红杉树下,跟小小狼一起面壁思过。
小红马居然还很讲义气,小小狼低头啃拴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小红马也帮它啃。马的牙齿在咬绳子上比狼牙好使,不一会儿就帮小小狼咬断了绳子。
小小狼不讲义气,转身就跑去玩了,独丢下小红马一个拴在树上——拴马的绳结是马尾编的,怎么咬也咬不断。
气得小红马一直唏律律地叫个不停,阿木古楞心疼它的嗓子,终于还是将它松了绑。
林雪君在部落里光干好事儿,获得无数敬意和谢意,偏偏她的小红马和小小狼一直捣乱,害她不停道歉。
总算明白那种养了调皮孩子的母亲的心情了,真是又爱又恨。
患鹿手术后的第三天,身体皮下取出多头蚴包囊的母驯鹿出现转圈症状,这说明它不止在身体皮肤下有多头蚴包囊,脑袋里也有。偏偏它的头骨还没出现骨质软化的情况。
动手术时费了很大力气才将颅骨破开,手术做好后,大驯鹿麻醉劲儿刚过去,不舒服地嗷嗷直叫。不是那种高亢悠扬的‘呦嗷’,而是像牛叫一样低沉地哼哼。
小红马听了后颠着四蹄就跑过来了,大概是想念巴雅尔‘’大姐的牛叫声了吧,它兴冲冲凑过去想咬着玩大驯鹿的尾巴。结果被大驯鹿回头就是一顶——母驯鹿也是有角的,虽然掉了一只,另一只也还是顶到了小红马。
幸亏大驯鹿麻醉劲儿还没完全过去,顶得不准,力气也不大,不然小红马说不定会受伤。
这一下子可把小红马吓坏了,唏律律地跑到林雪君身后一通低鸣,仿佛在说“巴雅尔从来不顶我,呜呜呜呜呜呜……”。
虽然受了惊吓,好在没真的受伤,而且神奇的是,从此小红马
在部落里再不捣乱了——有了驯鹿角震慑,它终于知道这地方不是它的地盘,不能乱来了。
这边省心了,那边小小狼受训诫(打屁股)后也老实许多,没再围着人群捣乱。
林雪君忙碌中目光逡巡一圈儿,看到树下趴在雪堆里乘凉的大黑狼和甩着尾巴跟煮鹿奶的陌生阿妈撒娇讨奶喝的糖豆,没瞧见小小狼乱来的身影,长松一口气,大慰。
与姜兽医几人沟通了几则驯鹿术后恢复需要做的工作后,她脑中忽然有个念头乱窜。沉默下来静了一会儿,那个念头终于变清晰: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林雪君当即跟其他人道一声抱歉,开始四处找小小狼身影。
苍劲笔直的红杉林里没有小小狼刨松树塔的身影,更远些小河边的雾松丛间也没有小小狼扑跳着将树挂搞乱的身影,驯鹿群间没有学着沃勒巡视的灰色身影,小红马身后也没有一直想叼住马尾的捣蛋鬼……
绕过营盘前几个撮罗子,在一个帘子敞开着的狍皮撮罗子里,林雪君忽然看到一截毛尾巴。
她忙蹲身钻进去,便见小小狼正在那儿舔小孩的嘴呢——
啊!!!
小婴儿大概刚喝过奶,嘴角边还留着奶水痕迹。
小小狼舔得吧唧吧唧得倍儿香。
小朋友倒是挺高兴,被舔得咯咯笑,林雪君可就不一样了,心里直发毛。幸亏孩子母亲没在跟前,不然非得吓得腿软。
伸臂一捞将小小狼夹在腋下控制住,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小朋友的嘴巴和面颊,林雪君这才再次将小小狼扛上肩头。
出门时正遇到孩子母亲拎了一壶雪回来,“林同志!”
她热情地跟林雪君打招呼,满脸笑容地邀请林雪君到家里喝奶茶。
林雪君忙不好意思地拒绝,扛着小小狼快步跑远了。
她的狼给人家孩子洗脸,人家邀请她去撮罗子里喝茶……也算一种双向奔赴吧?
林雪君羞愧地大巴掌招呼小小狼的屁股,决定将它拴在自己身边、贴身监视了。
为了让大家都暖和起来,也因为人手多、捡的柴多,老族长带着青壮们在营盘中心的空地上点燃了个好大的篝火。
大家坐在篝火边喝茶都不会觉得冷了。
手术做完了,药喂了,针打了,剩下就是术后观察,加上对其他驯鹿的驱虫等工作了。只要再过几天手术恢复得没问题,没有新的病患出现,呼色赫公社的大队人马就要离开了。
如果林雪君离开部落后又有鹿发病,那无论老族长他们放不放心,都只能由樊兽医和哈斯兽医根据从林雪君这里学到的手法和流程去操刀做开颅手术了。
“后续做好预防性的驱虫工作就没问题,这种寄生虫病多为狗、狼等传染,所以猎狗的驱虫也要做。老族长,以后每年子佑人公社做驱虫的时候,你们也配合着一起做嘛。驯鹿的健康饲养,跟牛羊也差不太多的。”
林雪君笑着接过阿依娜递过来的鹿奶做的奶茶,深嗅一口才吹着慢慢啜饮:
“山上这么多中草药,你们才是真的守着宝山呢。回头买一本《中草药野外图鉴》,按照书里的图去采药。或者跟着老萨满学习医药知识,多配些你们的老药方,都可以拿去供销社卖嘛。”
“是啊,是啊。”老族长笑着一个劲儿地点头,不善言辞的老人面对林雪君的热情笑容时,总觉不知该如何反应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尊敬,越是渴望向她展示他们的情谊,就越是显得笨拙。
实在无奈。
“以前我们死了那么多驯鹿……前年才因为鹿瘟而死了好多……”老萨满接过一位鄂温克妇女递过来的一袋榛果,转手递给林雪君:“这都是我们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林同志尝一尝。”
“哇,个头好大呀。”林雪君接过袋子抓了一把,每一颗榛子都几乎有矿泉水瓶瓶盖那么大。
她先挑了个开口的,擦一擦便送入口中用大牙将之咬开。吐出榛子皮,她细细咀嚼又脆又香的榛子。
真好吃啊,小时候她家里桌上一年四季永远摆着一盘榛子。北方干燥,这东西随便摆着既不会坏掉也不会受潮。坐着看电视的时候、家里来客人串门唠嗑的时候、过节家人团聚的时候,随时随地拿起小钳子夹着就吃。
后来到首都念书,倒是能喝到榛果味的拿铁,但也只是调的糖浆而已,味道逊色太多,连东北大集上卖的最小榛子的味道都比不了。即便是费列罗里的榛果也完全比不了大东北当地摘当地炒的好吃。
嚼碎了、嚼细腻了,先不咽,就着奶茶一起喝,就收
获了榛果味的奶茶。
林雪君美滋滋地眯起眼睛,转头再次跟老萨满道谢。
老人家捋了一下稀疏的白色长发,指尖离开细细的发辫尾巴时,长声叹气:
“接触科学和知识后,才知道,过往承受的灾难与悲剧,都是因为无知才造成的……”
如果之前能真的明白驯鹿为什么生病,能知道离营盘最远的被当做产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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