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更荒唐。

这人都失忆了,怎么张口还是当年的把戏?

单烽假冒使臣的时候,时不时夜探他的寝宫。

当时两人已经熟悉起来了。

谢霓每月除了在素衣天观清修,便是深居宫中。他性子冷淡孤僻,同辈的宗室子弟都畏他,灵籁台听经时,远远见到他,便会驻足不前。他自己因恶虹降世的预兆,无暇在意旁人,只憋着一口气修行,也不嫌寂寞。

有影子作伴,就够了。

单烽却是强行挤进来的,好像天生不怕冷脸,想方设法地拿宫外的事情引他。长留巷陌间的小曲,茶楼酒馆里的闲谈,外头祈风放鹞子的景象,还有远处的羲和……

明明只隔了一道宫门,经由这家伙说出来的事情,便如着了色一般。

为免惊动青鸾,他们在人前几乎无话,可一见琉璃盏里的灯火变作种种滑稽形状,谢霓就知道是他来了,虽觉此人无聊,但也偶有解颐的时候。

天火长春宫之后,谢霓便不能见火,更不需要人点灯了。

但那段被囚壁画里的日子,无尽的昏沉痛苦里,他并非没有想起过单烽。

故国冰封,再没有人知道长留太子的存在,他所等的那个人,根本无从记得,又怎么会回来?到处都是火光,他却化作了烛下鬼。

白塔湖来得太迟了,单烽越像是当年初见时,他就越是止不住地怨恨。

旧友对新朋,也算是重逢吗?

可为什么他心中还残存着那样的本能?

谢泓衣垂目,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

对单烽而言,来自恶鬼的眷恋,当然是一场无妄之灾。

“灯被我丢了,可我还能借你的手啊。”

谢泓衣唇角泛起一缕极冷的笑意,却如嘉奖一般,抬手抚了抚单烽额前的乱发。

对他而言,火灵根固然恶心,却也不值得费心报复,撞上来的,杀了就是。

时日无多了。

一切执念,都只为了冰下的长留。

在此之前,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耗尽炼影术,也要把地底的东西拖到地上。

那些凝固的人影,哪怕连眼睫都清晰可见,却根本无法触及!

好像……他们是冰层下的水流,是他在寒冷中的幻觉。

倒是一些冰封的屋舍,被扯出了地表,化作歪歪斜斜的影游城,寒气吞吐,毫无章法布局可言,大半只剩冰壳,无法居住。

所以他的影子始终背负着沉重的亭台楼阁。

可即便如此,也拼不成当年的长留王城了。

长留境的地势面目全非,他在炼化时不是没有设法探查,向冰下每探进一寸,寒气便能翻上数十倍,即便是他也无法想象,底下会是怎样的冰渊。

但他知道,长留的风灵脉,所有风灵根的力量来源,一定被封印在冰渊最深处。

要让长留复苏,非得先解封风灵脉不可。

当年最后一战,大泽雪灵本尊的力量,一举碾碎了战局,天人之别,是足够让人绝望的威压,寻常修士不过是草芥,如何抵挡?

但已经成仙的大泽雪灵,怎么可能再插手凡间?即便强行降临,也会被天道所斥,停留不了多久。

长留风灵脉却依旧被牢牢钉死,大泽雪灵在临走前,一定留下了无法撼动的神器。

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风灵脉的现状,更不要说破除封印了。

他固然无法触及,可……足够高位的雪练呢?

从碧灵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盯上了背后的那一脉雪练。

碧灵……雪牧童……还有雹师!

他从不畏以身为饵,只要钓出来的鱼别让他失望。

“你是狗鼻子,能找到吧?”

单烽不知发了什么梦,猛地逼近一步,以额头抵着他指尖,用力蹭了一蹭。

那一下竟如火蝎蜇伤一般,谢泓衣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挥开他,后者脑袋一偏,重重触在屋顶上,只听砰地一声,屋顶应声而裂。

谢泓衣微微一惊,却见单烽抬起头来,额头虽毫发无伤,却也用力捏着眉心,流露出梦中惊醒时的烦闷之色来,等看清面前的窟窿时,那神情便化作了不可置信。

“你……谢霓,你就眼看着我这么睡了半天?”

——蠢材。

谢泓衣道:“不然呢?”

单烽道:“我还以为是你抱着我。”

谢泓衣讥嘲道:“梦里。”

“是在梦里。”单烽道,眉头拧起,目光落在谢泓衣丹田处。哪怕明知他把前尘忘尽了,谢霓依旧因为他此刻的奇异神情,掠过一缕不太痛快的微妙情绪。

“你看到了什么?”

单烽艰难地整理着思绪,道:“我都看到了,曾为了截杀雪练,惊了天妃鸾车,车上的东西散乱满地,我还看了一眼,虽是世所罕见的奇珍,但却是为未出世的小儿祈福的,难道……”

他停顿了一瞬,不知是紧张还是自觉荒唐,实在难以启齿。

“我们曾经有一个……”

谢泓衣同时道:“不错,我有一个孪生弟弟——你想说什么?”

他长眉微挑,望向单烽的眼光简直无端凶险,单烽心里一跳,却当即回过神来:“谢霓,别戏耍我,你的孪生弟弟,能和你差上这么多年?”

“长留世代都是双生,但他一直没能降世。”

谢霓道,却仿佛被触及了什么心事,神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一掌抽落了单烽,又翩然跃下屋顶,蓝衣陡转处,已下了逐客令:“你睡得够久了,既然要做护卫,便去办差。”

单烽起身,眼睛一亮:“这么说,你留下我了?”

谢泓衣冷笑道:“府里可不止两支卫队。送他去当差!”

他一声令下,两个面生的黑衣武卫押着单烽,往外走去,脸色青黑,不像看同僚,倒像对仇人。

单烽坦荡得很,直到被押着走过药圃。

竹篱笆边上的一角,虽被小心掩饰过了,却瞒不过他的眼睛,底下花草偃伏,不知被楚鸾回糟践成什么样子了,他这一脚踏进去,非得百口莫辩不可。

姓楚的十足可疑,怎么阖府上下倒对他礼遇有加?果然小白脸猛于犼也。

单烽转身道:“这地方不行。”

武卫瞪他。

“风水不行。”单烽郑重道,好兄弟似的一边揽住一个,全不管自己高出的大半个脑袋,给人带来了怎样的压迫感,“我们灵植最是娇贵,这里头的药性和我相冲,会伤我精元,我的精元倒也罢了,常言道,一滴精十滴血,可惜了你们城主……”

这一套话学自楚鸾回,句句不离谢泓衣安危,黑甲武卫却大啐了一口,铮铮地两边刀剑出鞘,把他胳膊肘捅了下去。

“再敢胡言乱语,乱攀关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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