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吗?
他这才想起来, 人类确实有命名的习惯。无论是大到山川河流,还是小到路边的野草, 只要是双目所见之物,人类都必定会尽其所能地给它取个名字。
对物尚且如此, 对着同类更不必说。似乎只有亲密地互相呼唤姓名, 才能证明彼此之间的奇妙链接。
戚、果。
他跟在人类身边几个月, 倒是常常听到别的人类以这两个音节来呼唤他, 而他却从未尝试过发出这两个音节。倒不是不愿意,而是他大多数时候都像毫无理智, 只遵循觅食的本能行动。之所以像现在这般变得有了些情感和理智,大概是源于灵魂内某个东西的觉醒。
“戚果……”
随着自己的名字被那惯常阴冷的声音低吟出口, 仿佛一阵冷冽寒风刮过耳后。戚果情不自禁地有些想发笑——不愧是非人类, 这叫得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冤魂索命一般。
他轻轻牵起嘴角,“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又带着些娇纵的语气催道:“快说啊, 你叫什么?”
“鹤。”
作为灵体,他原本是不该有名字的。然而他游荡人间许久,吓唬过许多人。曾经他逗留在一个村子许久,用他最擅长的手段将那个偏僻村落的村民们吓得奔逃迁移,变成了一座死村。他只食用恐惧,却并不伤人,因此过了不久他离开这个不能再给他供给食物的村落,却意外听到了那些逃跑掉的村民将他当做怪物,还给他取了个名字。
自认为侥幸逃脱的村民们嘴里有声有色地描绘着那可怖的场景:每当那怪物出现时, 无一不是阴风大作,伴随着奇异的呼啸风声,眼前逐渐出现一些怪异的场景,自己也便吓得无法动弹,瘫软倒地;胆子稍大一些的,急于逃出房门外,便会立即被那股阴寒之气死死束缚住,几乎就要被当场勒死。
稍微学过几个字的村长翻了几页的字典,终于找到了一个发音类似于那古怪风声的字。从他便有了这么一个与他本体毫不相关的名字。
鹤。
戚果一愣。“哪个he?贺礼的贺?显赫的赫?”他一连说了几个同音字,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仙鹤的鹤吧?没想到……你居然是只鸟。”
他神色有些复杂,想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搜寻一下那个虚影,想要看看他与自己所想的鸟类是否一致,却发现这实在很徒劳。一是那东西压根没个实体,二是这里的黑暗实在不足以让他能看得清楚。
也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他的点,那股一直克制地守在几米之外的寒气忽然又绕到了戚果身周,似乎正在抗议着。
“我和那种脆弱的生物一点关系都没有。”发声的灵体听起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他忽然想到按照人类的命名法则,有姓有名才算的上是一个真正的名字,没准正是因为自己这个单字的名才让人类产生误会,于是他便毫不客气地拿了那个给他命名的陶家村的姓,冠到自己头上。“陶鹤,叫我陶鹤。”
哦——
在明白他并非鸟类之后,戚果不知怎么的又对他失去了兴趣,只冷淡地应了一声。他性格里还存留着些孩童的部分,与那怕麻烦的性格相结合,便混成了这么一个有些难伺候的人类。
陶鹤原本还期待着他也像自己一样呼唤一声自己的名字,左等右等却并未等到,不太甘心地正想叫他,却忽然感受到熟悉气息正在往自己这边靠近。
“我回来了。”他低声道,忽然体验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紧张感。
那些激烈的、不由自主的、难以形容的、不可控制的、被他分裂出去的情感集合体,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朝他赶来,晚一秒就会错过猎物似的急不可耐。距离越近,处在这里的陶鹤便越被另一个冲动的自己所影响,那些理智、克制的部分逐渐消融,仿佛遇火即化的雪一般,逐渐地躁动起来。
他的变化,戚果虽然并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已经开始四处冲刺、在这个空间里乱撞的阴风却昭示了一种危险感。
……这种感觉自己马上就会被拆穿入腹的危机感是怎么回事?
阴风狂袭所带来的冷意使得这个黑色空间仿佛一个冰窖,逐渐下降的温度让戚果不由得都有些唇齿发颤,开始有些受不住了。
与前面截然不同的反差让他忍不住大声道:“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他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性情古怪的了,没想到这还直接来了一个古怪得不输于他的灵体与他同台竞技。
那往常还算听话的灵此时此刻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陶鹤正在忍受着两个自己融合时所带来的激烈碰撞。
也怪他自己作死,以往分裂时都只是随意将灵体分配,这一次他却将所有的感情都分离出去,任由那些情感野蛮地继续生长,几乎到了一种难以控制的程度,融合反而变得艰难了。再加上这个由怨灵制造而出空间的影响,他的理智几乎已经被牢牢地压制住了。
随着开始融合,他逐渐感受到自己生出一种贪婪、难以忍受的食欲,恨不得立即按住身边的人类开始进食;然而在这食欲中又还夹杂着肆虐的占有欲,并且这占有欲渐渐凌驾在食欲之上,让他内心充满了暴虐的想法
,全都是想要将这人类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化为己有。
任由那些危险过头的欲望战胜理智是极为可怕的,再这样下去,或许会伤害到他也说不定……
此时不用再说什么如至冰窖了,这个空间里的温度与冰窖几乎无差,呼啸作乱的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在赤裸的皮肤上。戚果冷得已经开始浑身发颤,他颤悠悠地将双手拢在嘴边呵气,免得手指冻僵。
还指望他来拯救剧组呢,结果竟然这么不靠谱!
戚果擅自地生起气来,眉头皱成一团,然而本该因怒生出薄红的脸颊却因寒冷而十分苍白。而且他唇齿打颤,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不……不就是……饿、饿了吗?都、都说过给你、给你……奖励了!”
“想、想要……吃的话,和我说、说一声就好了,又不会拒、拒绝……你……真、真是,笨死了!”
要说他单纯又胆大好呢,还是说他脑子缺根筋好呢。在陶鹤变得如此具有攻击性的情况下,他想到的居然还是这么个接地气的问题,只认为陶鹤因为饿了在和他闹脾气。不过这也不怪戚果,他本身就不是个复杂的人,与陶鹤的相处也从来都以投喂为主,自然只能想到这个方向上。
换做是另一个人、或是另一个灵体,那两句断断续续的话绝对是风吹便碎,毫无卵用。
然而在此时此刻,却意外地起了效果——
最明显的便是那些正乱窜的冷风像是按了慢放键似的缓慢下来,最终打了个旋儿便消失了。空间内的温度也不再低到令人无法忍受,终于是变回了正常的室温。
终于停了。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打着颤,戚果便也放下心来。只是他的气还没消,蹙起的眉峰与抿着的唇无一不显示着他正在生气。
“你……”他正想说点什么来教育教育陶鹤,下一秒,好不容易消停几秒的冷意却又爬上了他的脖子,像是以往的每一次投喂一般,从上到下地缠住了他。
戚果心中一惊,还以为他又要发作,随即便察觉出对方十分温顺,在将他搂住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并且也没有桎梏住他。而且他的腰部以下本该还大小合适地卡在那个如沼泽般的洞里,然而他此时此刻却再也感受不到洞里那些挤压着他的内部结构了,仿佛他此时正好端端地坐着一般。
应该是陶鹤做了些什么,将他从洞中解放出来。
好吧,他应该还是靠谱的。
戚果将他的主动解救当做示好,便也原谅了他之前失控的行为,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孩子似的好坏分明。
可是等了一会儿,对方还紧紧只是一言不发地缠着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即行动。戚果不明所以,便问道:“你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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