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姚复勉力克服了宿醉的副症,爬起来就开始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趁着还没到日子,得赶紧从定州离开。

由于当时走的匆忙,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横看竖看,也不过几件衣物,几两白银,一匹老马,便是全部家当。那些民工们离家时也许带了一些珍贵之物,也许是聊解儿女情长的钗簪,也许是慰藉乡愁的一抔黄土,活着的时候睹物思人,不幸殒命则作为陪葬。

反正也没多少东西。

在此处占山为王实在不合理,要起兵也要到南边去。

一点东西,颠来倒去也不过两个小包裹,拿在手里也只有三四斤重。姚复把包袱放在客房里的桌上,颓然地看着桌上的茶杯,时不时叹口气。

“这一去再回,便是经年了。”茶水映着日光,发着熠熠的光,姚复拿指节敲着额头,试图驱散脑中那昏涨的刺痛。

应瑕抬手支起窗户,好让阳光更多地照进房间。她自顾自地梳洗打扮去了,待到妆罢才坐到姚复对面,拿起那盛着三分春光的茶杯,淡然抿了一口。她今日穿的倒是体面,发髻是当下时兴的高髻,看着灵动非常,脸上甚至也添了些胭脂粉黛。

“那又如何。”应瑕头也不抬地喝着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想家了,趁现在还能跟他们去告别。”

姚复蹙着眉摇摇头。他是绝不能叫人察觉到下落的,启封离皇陵这样近,官兵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他家去,姚老头又是个守不住事的,一旦官兵知道他回过家,灾祸必然延及家人。

这房间里不知何人放了一把筑,左右也无事可做,应瑕干脆拿了筑来,持着它跪坐在窗边的阳光下,微微抬眸,对着姚复说:“既然穷途末路,不如击筑高歌明志。”

姚复笑了一下:“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会击筑了。况且击筑能配什么歌。”

应瑕不理他,击筑棒只随着自己的心意敲击着五根琴弦,姚复干脆整个人趴伏在案上,闭上眼睛专心去听。筑声如金石相击,急切又悲凉,仿佛真生出了两分落草的哀戚来。

一曲作罢,应瑕站起身来,把那乐器放回原位,逆光站在榻侧,开口道:“当配《易水》。”

姚复头也不抬,只笑了两声:“配《易水》不妥。荆轲刺秦是为天下大义,我决定起兵那是谋大逆。何况……荆高二人是知音,是好友,咱们是夫妻。唱易水确实不妥当。”

“这有什么。”应瑕勾唇浅笑一下,“所求的不过是意境,管它曲子讲的什么。”

姚复坐直身子,拍拍脑袋,又拆下发冠,重新束了一遍头发。待到确定每一根发丝都完完整整地束在头顶,姚复才撑着脸问应瑕:“当初你爹为什么把你嫁给我?如今却得跟着我颠沛流离,再也与长安那花团锦簇的‘盛世’无缘……”

应瑕偏头看向窗外:“因为这是命数。是‘她’的,也是我的。”

姚复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想起当时应摇光说过应瑜懂些相面之术,也许从中窥探出了应摇光的应瑕的命数也不得而知。

“好好好。”姚复站起身子,也看了眼太阳的方位,“你们有权有势,要什么都有,怎么还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时间不早了,看样子也该启程了。”

说着他便套上了随便丢在床上的外袍,推开门出去了。

应瑕翻出昨天连夜剔好又大致雕好的几节骨头,昨日夜里已经把它们的花纹、形状都雕刻好了,今日再拼接起来就能直接用。无鞘之剑伤人,同样会伤主,姚复回来后便把它放在了屋里,打算今日再出去买个勉强吻合的鞘。

包袱里并没有胶,现在去找树胶也是找不到的,应瑕干脆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在骨鞘的结合处,那剑鞘好似有生命一般,吮吸着留下的鲜血,那结合处好似在生长,传来噼噼啪啪的磨合声,不一会儿就连接的浑如一体。

应瑕看着手指上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朝着那森森的剑鞘冷笑一声:“哼,得亏把你杀了。”

蛇妖吃了不少人,死后骨头都能饮血而生,若是真修炼成蛟龙还了得,怕是半个定州都要沦为它的口中之食。

应瑕取下那挂在墙上,未着剑鞘的长剑,试着推剑入鞘,“啪”的一声脆响,长剑完美嵌合在剑鞘中,丝滑流畅,没有一丝卡顿。应瑕又试着抽剑出来,同样是极为流利,绝不会出现“王负剑”的情况。

那枚巨大的蛇胆被她封在一个小木匣子里头,放在其中一个包袱里。

她拿上那两个小包袱,提着剑往楼下走去,余光中瞥见剑柄上空空如也的环口,有些惋惜自己尚未编造那剑穗。

定州南边的鄂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先帝自诩贵族之后,视旧时楚地为蛮荒,视今日楚人为蛮夷,对鄂州百姓实行严刑峻法,惹的怨声载道。故而鄂州百姓都不认朝廷给的“鄂”州名号,对外都自称“楚地遗民”。

所以当初屈郢造反时姚复有些惊讶,再怎么也该是鄂州之人先反,遑论当年太祖立国兴邦之时还有一支前朝余孽逃到了鄂州。

因此要起兵,鄂州真是个顶好的地方。

“害,鄂州准没错。”新涂拍着胸脯向姚复分析,“屈郢他老家会稽的,本来就富的流油,又拿下了阖闾城和江都,都是些好地方,怎么看得上鄂州!”

鄂州也确实担得起蛮荒之地四个字。虽说此地气候湿润,土地肥沃,可实在招架不住皇权的磋磨,以至于现在还是一幅未开化的样子。而鄂州北临江水天堑,南靠南岭,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姚复喃喃道,随后一拍桌子,“那我们打点好行装,马上到鄂州去。我听说鄂州官兵被调去了淮扬对抗屈郢,鄂州内部烽烟四起,知州早就逃去了岭南——”

只是定州与鄂州之间隔着江水,江水虽不及黄河凶险,眼下摆渡的应当也不多。定州人又大多安土重迁,不肯背井离乡。

“想要留在江北的,现在可以走了。”姚复环视一圈,看着包厢里坐成一排的壮丁。

没人动弹。

姚复微微颔首,接着说:“好。新涂,你带着人马上走,我去叫双福下来。”

新涂重重点头,姚复站起身,方一拉开门,却见应瑕站在外面,后者似乎是毫不惊讶,只把戴好新剑鞘的剑递给姚复。那剑鞘闪着森然的微光,触感也寒凉,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姚复稍微愣了愣,应瑕掀起眼皮,说:“你昨日说要把那蛇的骨头拿来做剑鞘——我看这蛇修为不错,恰配这千年灵剑。”

“你也不必亲自雕琢……”姚复半天才出声,“竟劳烦你有心记挂了。”

“哼。”应瑕轻哼一声,转过身去,“行了,我们赶紧走吧。若是到鄂州晚了半步,可是连羹汤都分不到了。”

姚复先是傻傻应了声,见着应瑕把包袱放在马背上,姚复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怎么会知道要去鄂州?

应瑕竟还熟知天下大事,果真与他心有灵犀。

春日的江水早已冰释——实际上江水在数九隆冬之际也很少结冰。

这些日子江边摆渡的竟也多了起来,倒不似大河上凌冰万里绝无一人。还好启封在河水南岸,他们不必为了渡河操心。

姚复多花了银子租了条大船,对主人说他们是东边逃难来的灾民,那船夫虽然怀疑,但这年头人祸不断,鄂州勉强算是一片净土,见到的灾民也多了,倒也没多说什么,照例收了钱摆渡过江了。

鄂州人确是恨朝廷入骨了,自从鄂州东部的三州被攻陷后,这边的摆渡人便不再替官兵摆渡了——江水中段几乎都是鄂州管辖。现在朝廷下援军只能从西边的巴州入手,可金沙江水流湍急,渡江不是小问题,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区区二十人,一路舟车劳顿,终于到了鄂州南边的武陵。

武陵北面依湖,西部靠山,名气不及武昌,人口不如岳阳,但胜在土地肥沃,鱼米充足。

“武陵城内也有不少势力占地。”应瑕按着辔头,使马匹停在城门前,扭头对姚复说,“武陵此地,物产不比其他府县,没什么优势,能依靠的只有洞庭湖。故而里头的民众势强者凌弱,大多是割地居之。”

姚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进城吧。新涂,你有没有带火折子?”

新涂不明所以,从兜里掏出火折子递给姚复,姚复笑了笑,把那小东西塞进袖子。

一行人先是在城里无所事事地逛了一大圈,姚复惯于社交,一路上拿一两银子换了两贯钱,又花了不少买些礼物,与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套近乎,又从人家嘴里撬出来不少信息——姑娘家的嘴是没有男人严的,她们容易被甜言蜜语哄骗,更好挖出情报。

她们都是普通人,绝没有西施郑旦一般的心志。

这么一圈下来,姚复也大致摸清楚了城里有几个势力,占了多少土地,人数多少,实力强弱,分布在何地——这些东西很有用。

其中有个姑娘自称杏仁坊李家的女儿,见着姚复递过来一只团扇,满脸娇怯地接了过去,举着扇子挡了半张脸,一双杏眸半垂,羞涩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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