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应觉的兵扎进荆南外蒲镇的时候,各小道消息便四面八方的传了出去,作为与荆南紧邻的第一大州,荆北蕲州衙署,便得到了消息,蕲州府府台梁堰一下子将,刚捧到手的茶盏给打翻了,烫了水的双手下意识往耳朵上摸去,边搓边吸气,“你说什么?徐应觉那家伙进去了?”

两个邻近州府的主官,又有同年应考之谊,虽所属立场不同,但读书人的体面,不容许他们像武官那样,可以卷袖子互喷互捶,表面文章让他们可以有相对和谐的客套场面,偶尔京中述职期,还能结伴往京里去,拼桌喝酒聊些不涉及公务的风花雪月。

但徐应觉这人吧,特别擅长打蛇随棍上,与人套了些杯酒交情,遇上个缺衣少食的年景,他就敢抹了脸皮上门借薪,梁堰是正统的仕大夫教养,与这底层寒门爬上来的进士作风迥异,见人来求,每次也都抹不开脸的,多多少少的出一点血,后来合西州几乎年年循环遭灾,他在这债台高筑的徐应觉脸上,看见了自己被备注为冤大头的属性,这才醍醐灌顶般的醒悟过来,敢情这家伙把自己当大户吃了。

荆北虽也储物不丰,属于地多人少,供不上朝廷税银的困难府,但这里就凭范阳卢氏的支撑,就有比其他困难州府快一倍的振济银发,辖内百姓虽穷,但只凭千里无恶殍,便令他在政绩上领先同科进士,亮眼的考绩薄会在六年任职期后,助他一路升入京畿,成为有资格列班上朝的京中大员。

他跟徐应觉按理是竞争关系,可某些时候,又有些不受控制的被他吸引,一段时间不凑堆喝个小酒,就觉得人生似有缺憾般的无聊无趣,如此这般的矛盾中,在知晓自己只是徐应觉的血包后,便再也维持不住礼貌的,与其“割袍断义”,从此没再给过徐应觉一个好脸。

徐应觉呢?

在遭遇他连续半年的闭门羹后,终于掉转了方向,将目光打去了他们另一个叫韩元恺的同窗身上,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小道消息,居然说这姓韩的可能会在三月底,去和州接任毕总督的位子。

笑死,就毕总督背靠皇帝这棵大树,他怎么着也不可能突然卸任,就凭之前贩盐的那点风浪,怎么可能就将他拉下马呢?当朝廷里的那些大佬都是吃素的?能拉早就把他按死了,哪能容他蹦跶这么多年!

是以,梁堰觉得徐应觉

这冷灶烧的有些莫名其妙,且心中还非常不爽,在派人常年打探荆南蛊族动向时,还顺带着监察一下徐应觉,一副要对他的动向了若指掌的样子。

嗯,大概就是以为他是海王的唯一挚友,结果真相告诉他,海王之所以是海王,是因为他的挚友有一池塘那么多,造成的心理不平衡,让他决定单方面与海王反目成仇。

梁堰咬牙切齿的又搬出了对方送他的新婚贺礼,跟之前数次想撕了一样的,到底最后,还是又给妥帖的收了起来。

算了,跟东西置什么气?好歹也是人家亲手画的画。

年过而立的他,已经是个三婚头的男人了,若这新进门的夫人再抗不住病的去了,那他这克妻的名声可就真坐的实实的了,是以,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情实在不美,数次想找人凑头喝酒,却发现能聊得来的只有那个徐海王,偏他现在还单方面跟人冷战着,一时竟拉不下面子去邀人。

现在好了,机会来了。

梁堰一把推开桌几,冲外头叫唤,“来人,点一百府差,随我去外蒲镇走一趟。”

他打着替夫人求药的名头,去偶遇个老熟人,当不会丢了他的清贵名声,当然,若徐应觉不接他这个台阶,那就别怪他拾起债主身份,正大光明的讨债了。

梁堰气哼哼,觉得自己有被徐应觉怠慢到,俩人一处喝酒的时候,明明说过只谈风雪不谈公务,可每每到他困难时,他自己扎了腰带也会背着恩师偷偷帮他一把,这泼天大恩,便让他吃一年闭门羹,也不过分,可那人半年就另寻相好的去了,简直跟逛窑子的恩客般,提了裤子就不认人。

呸~忒不讲究!

而被他呸为不讲究的徐海王,此时正跟着蛊族族长派来的人往圣地中心走,一路上他都在默默记路,羊肠小道七拐八弯,林间吊脚小楼影影绰绰,间或还有背着竹篓出门捡草药的蛊族百姓,周围不见执武的蛊兵,也没有外面传言的阴森,到处爬满虫子的恐怖流言样,偶尔遇上个蛊民,人家也只好奇的打量打量他,最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里的蛊女非常胆大,见到陌生人来,全都探了头出来,点评的声音甚至都随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就是隔壁州的府台大人啊?”

“应该是吧?”

“咦,看着不大健壮,这

单薄小身板……”

“脸也不白~”

“个头也不大高~”

……

他不知道这完全是因为她们见识过了仙人之姿眼光拔的高度恐怕是全大宁男人也入不眼的程度就这寥寥几句已经是相当客气的说法了。

可怜他自诩还是个颇为俊秀的文雅之士一身青松石纹长袍衬的他儒雅非常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特别是今日为了以示庄重他还学了世家公子的敷面妆擦的脸上比平时至少白了一个度且在鬓角边上簪了时下文士间最流行的绢花。

听说蛊女最爱俊美男子若能哄个漂亮姑娘与之交好那他应当能以个合理的价格内购到蛊族不对外贩卖的药草。

他也不多求各种珍贵的来一样总能有一味药是能拿去宽慰梁堰的怎么着也是他的援资大户今年的冬过了明年的冬兴许还得求到人家头上。

徐应觉深知自己的能力在一没背景二没家底的情况下硬凭着“广结善缘”走到了今日他有自己的原则但在不涉及生死局的利益场上他一向以为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有三分利图就有他能与之周旋的价值是以尽管他困守合西州这个贫困地也能让自己在左近几个州府交际圈里混的如鱼得水。

他与其他底层寒门爬上来的人不同在跟有世家背景的官员相处中没有选择楚河汉界尽管会被同阵营官员瞧不起可谁也不能否认他就是靠着这游刃有余的交际手腕硬将穷困的合西州守住了没让勋贵子在他的地盘上圈走一分地。

这就是本事

反正他觉得自己挺美他夫人也说今日簪的绢花别致又风流。

嗯这帮蛊女大概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流行穿戴没关系他原谅她们的狭隘点评。

一路上他都挺直了腰大步又潇洒的跟着来接应他的人套近乎试图能在进入圣地中心前能侧面的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奈何无论他怎么找话题都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一路除了“大人您小心脚下、大人小的不知道、大人族内之事恕小的不能擅自对外透露”真真嘴紧的很且分毫没有怠慢得罪他的意

思。

徐应觉就大致能猜到今日的会见应当会是个和谐的建交场面。

果然等他一脚踩进蛊族圣地中心时竟然受到了他们最隆重的欢迎仪式他们的大祭司正在舞动身体向天祷告并且向他降下了蛊族最诚挚的祝福。

圣水洗礼。

他顶着一脸冰凉沾着一前襟的圣珠雨露冲着肃脸威严的蛊族族长和族老团施礼笑意融融“徐某真是三生有幸能成为你族第一个坐上宾呵呵

不管心里揣着怎样的疑惑他面上都做了一副受宠若惊状。

蛊族族老会的嘴角抽了抽袖手与其客套一番后才终于摆明了立场揭出了这一场会面的真正主理人。

崔闾江州府总督大人。

此时距离消息传进朝廷尚需些时日徐应觉还没见过崔闾属于闻盛名而不得见的状态。

他吃惊的与蛊族众人眼对眼不及询问江州总督怎会在此的话一道声音就从这些人的身后传了出来。

“徐大人里面请!”

崔闾一袭墨色长衫团花纹银绣线在头顶撒下来的光线里泛着一股富贵之气腰上的佩饰简单而华贵是全身着墨不多的装点却透着世族长久蕴养出来的尊贵身段。

他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拱手谦和欲先请拜却叫一双手扶住了胳膊清隽声再次响起“徐府台过谦了你我同级无需如此。”

徐应觉面带微笑坚持行礼“崔大人才是过谦你我虽职属同级可大人身上还兼着个总督衔是徐某所不能及的高度拜您一拜不为亏呵呵崔大人久闻大名今日能在此得见实属徐某三生有幸啊!”

态度谦卑又死不了人再说总督衔本就规则高半级和州的毕衡有保川府的武弋鸣有现在又多了个江州崔闾他不嫉妒只要他继续兢兢业业的为皇帝办事迟早有一日他也能得到这个总督衔的美誉。

更何况听说江州总督特有钱非常有钱一出手就资助和州千斤海盐他知道消息的时候眼睛都羡慕红了捶胸顿足的感叹自己为何没有这样巨有钱还慷慨大方的挚友。

徐应觉眼神晶亮的望着

崔闾,面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属于海王的基因在动,太好了,这个挚友他交定了。

崔闾就感觉,这个徐应觉看他,就跟看金子一样的,别说有初见面的局促陌生,那眼神恨不得立即与他能把臂言欢,促膝长谈,一颗火热的心在燃烧。

他顿了顿,恍然明白了太上皇对他社牛属性的评语,这确实是个自来熟的家伙。

不等他请座,人主动就近找了个位子,然后执起壶给两只杯子倒了茶,再端起来塞到崔闾手中,低头与之碰了一下,热情非常道,“今日在此,以茶代酒,我先干为敬,崔总督您随意,哦,管我叫小徐就行,您不仅为尊,年龄还长我一轮,若非怕您笑话我有意攀亲,叫您声世叔都行,您大概不知道,我老家是博陵边上的一个小镇,往前论个几百年,说不得真能排上亲,呵呵呵呵!”

崔闾:……他家都举族搬离博陵百多年了,这居然还能攀亲?

蹲在圣树顶上,透过天窗观察内中情况的太上皇,一脸黑线的看着像挖到宝山一样,馋的差点流哈喇子的徐应觉,他果然没断错,这家伙见钱眼开的程度,一年比一年严重,已经是个不在乎官威的现实主义者了。

这样的人务实,确也是真叫人头疼,就总忧心他会湿脚,一不小心就走上贪污受贿的歧途。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没往上升,本来韩元恺那位置空出来,调他补上最合适,奈何就他这心性,怕去了京里受不住诱惑,只得继续将他摁在地方上磨练,目前看来,怕是得磨到四十,彻底让他沉稳下来,才能放狼群里拼斗。

太上皇决定写信,让皇帝再多压他两年。

崔闾这边接了茶,也实在接不住这样的热情,便遮掩的呷了口茶,跳过了这攀亲尴尬场,等一轮茶品完,蛊族族长也说明白了,他们蛊族愿意让渡外围三百里地,作为两州合作贸易交租地,并允许合西州百姓迁居的意思。

直接把徐应觉给惊呆了。

他望着蛊族族长张张合合的嘴巴,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等眼神瞟到淡定如常的崔闾身上时,一副若有所思样的,沉吟了起来。

蛊族怎么突然让了这么大步?这崔总督到底干了什么,能令蛊族对他又恭敬又惧怕?

虽然一身矜贵,且气度不凡的模样,可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

的世家家主,总不能这蛊族是屈服于,他那一身堪比皇族贵戚的威仪吧?

徐应觉自以为这些年与各方人士打的交道够多够广,看人尚有几分准头,可对上崔总督平和温煦的面容,却总有种隔山隔海看不透感。

他将这种感觉压在心里,然后,继续发挥自己所长,开始与人拉家长套近乎,说些他近日所见,往日所闻,渐渐的,那些神情紧绷的蛊族长老们,也跟着他的描述听进了神,眼睛齐齐落在他身上,不时被带动的情绪跟着起伏,或高兴大笑,或抚掌拍案,总归都是他们缩在密林里,没有听闻过的奇趣巧事。

崔闾没参与他的话题引导,将与太上皇商量好的事情,与他分说清楚后,就在计算着时间,想怎么将人打发走,结果,这人一说就没停,茶续了一壶又一壶,眼看着半个时辰就将到了,他起身冲着徐应觉点头,“抱歉,崔某失礼了,我去更个衣。

哪知徐应觉也捂着肚子起身,不嫌尴尬道,“哎呀,可不正巧了么?您要再不提议更衣,徐某可要当众出丑了,走走走,这茶灌了一肚子,是该去更衣休整一番了。

崔闾顿了顿,笑着点头,招了旁边的乌从和尔善,“你们带徐大人去更衣,此地地形复杂,蛊民淳朴不晓礼仪,可别让人冲撞了他,好好招待着。

蛊虫的事,他们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这徐应觉虽是自己人,可到底人心几何,尚不能确知,多些小心无坏处。

徐应觉却摆了手拒绝了两人引领,竟是直接走到崔闾身边,笑呵呵道,“大家都是男人,也无须为此回避,崔总督,徐某有些事想私底下跟您请教请教,您看能不能……

一副想要撇开蛊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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