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凉秋,金桂飘香。

三年一度的秋闱从初六开考,共九日三场,另外两场分别安排在十二和十五,正值中秋。

杨飞鹏远在京城应试,可把守在永安镇的杨叔杨婶急得团团转。

一会儿忧心没人照顾发挥不好,一会儿心疼他独身在外过得辛苦,特意做了儿子爱吃的松子馅月饼,准备等秋闱一结束,就上京给他送去。

傅偏楼跟李草也顺便蹭到,让分了好几块领回去,省得再去糕饼铺花钱买。

和陈勤撞过面后,傅偏楼可算是解禁了。

像要把先前缺的外出都补上似的,中午给老徐帮完忙,一得到能休息的准信,转眼间就不见他的踪影。

直到太阳落山,来福客栈门口那俩红灯笼点了明烛,傅偏楼才晃悠回来。

跟着他一道回来的011连连感叹,这些天当真把人憋坏了,出去其实什么都没干,就无所事事在街头巷尾闲逛。

说起来,小偏楼在街上遇见陈勤了。011向谢征汇报,他好像跟小偏楼说了什么,修道者五感敏锐,我怕被发现,不敢靠太近,没听清楚。

“我知道了。”

心中话音未落,刚进门的傅偏楼已在身后唤道“谢征有事与你讲。”

谢征转过去,见他怀里抱着好些枚油纸包,挑了挑眉“这是”

他记得自己有段时日没给零花钱了。

“啊,杨婶送的月饼,不是快中秋了么她亲手包的,这些已经蒸熟了,不能久放,叫我们这两天赶快吃掉。”

傅偏楼把东西搁在桌上,散得东倒西歪,拈起一枚,拆开油纸,啊呜地咬下去。边吃边含糊出声“怎么,系统没说吗”

“”

011懵逼好一会儿,悚然道,这是什么意思宿主他他他他他知道我跟着

“你有意外情况,它才会告知我。”谢征也有一瞬的讶异,解释完,便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按理来说,011作为系统,隐蔽性和机动性一等一的强,连陈勤都无法察觉,不该被傅偏楼这么个凡人少年发现才对。

不过谢征想了想,猜出来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他从没刻意隐瞒过他对傅偏楼的动向了若指掌这件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傅偏楼就像玩赢了猜谜游戏那般微微弯起眼睛,哼笑一声“之前在小树林那回。不然怎么解释你来的也太巧了。”

那么早

谢征挑眉“一直不说,想看戏”

傅偏楼咬一口月饼,含糊道“你不也没说,彼此彼此吧。”

顿了顿,低头瞅两眼月饼馅,恍然“里头掺了松子诶,难怪有股香味。”

虽然没有显形,但011依旧十分窘迫,尴尬地打了个哈哈看来小偏楼不太介意。

谢征比它平静得多“不介意,下回出门,就把它揣身上。”

等下宿主011震撼,这也太太打蛇上棍了吧

“随它。自己跟上好了。”傅偏楼无所谓。

小偏楼

这可是变相监视啊,为什么监视的和被监视的都这么安之若素,反而它一个没有主权的监视器在替他们感到不对

011欲哭无泪,罪魁祸首的两位却把话题绕回了最初。

“有什么事要与我说有关陈勤”

“这个它倒和你讲了。”傅偏楼点点头,“下午在茶馆前碰见陈勤了,他要我转告你邀二位明晚府上一叙。”

转告完,他好笑地咕哝道“还府上一叙,李家连屋带院那么点大,哪儿算得上府一看就养尊处优惯了。”

明晚谢征略一思忖,八月十五团圆夜,请他们过去,有何深意

陈勤到底不是常人,不好直接忽略。总归钱掌柜放了客栈伙计的团圆假,他和傅偏楼也无其他安排,去一趟便是了。

隔天傍晚,两人如约抵达李家时,陈勤正在院中支炉煮酒。

他仍穿着那身月白衣袍,一只手背在身后,悠闲地弯腰扇火。

察觉到动静,他抬眼笑了一笑,不见挪步,院门就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徐徐打开。

“恭迎两位。”陈勤朗声道,扇角指了指院中摆好的石桌石凳,“请坐。”

“用不着这么客气。”傅偏楼撇撇嘴,提起手中盒子给他,“表哥非觉得空手不太好,带了些糕点来。对了,李草在你这吗”

陈勤颔首“他在屋里。你叫他一声,准立刻出来。”

“我进去找他,”傅偏楼问,“可否方便”

“自然。”

少年放下盒子,转身就兴冲冲地朝屋里跑去。

谢征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回眸看向陈勤“此番相邀,所为何事”

“中秋团圆夜,只两个人过,多少有点寂寞。”陈勤道,“我听镇上的人说,你和你表弟咳,你们也独在异乡,不若聚作一堂,谈天说

地,喝酒赏月,也算一桩美事。”

谢征一怔,他没料到,陈勤邀他过来,居然真的只是作客。

见他并不放松,陈勤纳罕道“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会过来。

谢征一时无言,不禁反省,近来自己是不是太过松懈,目的不明的邀约也贸然答应

“谢征,你说你年纪轻轻,怎思虑如此之重”陈勤摇摇头,“我备了些下酒菜,难得今宵,一道喝点吧。”

“我不喝酒。”谢征蹙眉。

“一点而已,夜里凉,暖暖身子。”陈勤拍了拍他的肩,“也不小了,总该试试。我像你这么大时,早不知背着师父,偷偷破戒过多少次了”

推辞不过,谢征只得顺着他的意思,在石桌边坐下来。

李家小院被陈勤好生打理过一通,屋舍俨然,围篱齐整,不远处垦出一片菜田,绿油油的小葱长势正旺,还养了缸浮萍,水底不时顶出鱼苗小小的脑袋。

夜色渐浓,周遭慢慢安静下来。

月亮不算多圆,亮也亮得雾蒙蒙的,清辉淡泊。

泥炉在一旁咕嘟咕嘟地炖着,飘来醺醺酒香。陈勤舀了两杯,放凉些,将其中一杯推至谢征近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征犹豫片刻,端起酒杯,浅浅抿上一口。

酒液苦涩辛辣,他差点呛到,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

“你还真不能喝啊。”陈勤失笑,“吃点菜压一压,不容易醉。”

眯起眼,谢征没理会他,又喝了口酒。

些许的晕陶,些许的暖和,宛如圆月外笼罩的那层云雾,忽轻忽重,飘飘然。

他一边啜饮,一边凝望着屋子。

从这边能窥见蒙了油纸的窗子,里头点燃了蜡烛,两道幼小的影子映在上边,好像在玩闹。

陈勤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慨然一叹“他们关系倒真是不错。”

“你表弟不,你们兄弟俩,”他的语气说不出是赞赏还是惊叹,“可奇怪得很,我从未见过如你们一般的人。旁人求之不得的,你们弃如敝履,倒也算开了眼。”

“没什么奇怪。”谢征垂下眼皮,淡淡道,“所求不同罢了。”

“好一个所求不同”陈勤哈哈一笑,笑完,恳切地说,“谢征,你虽为凡人,心志之坚,我平生罕见。”

“陈公子谬赞。”

“不用客套。”陈勤唏嘘道,“这些时日,多亏你提点,你虽年纪小我许多,我却视你为同辈相交。李草之前,也多谢你和你表弟照顾了。”

他这话别有意味,谢征喝酒的动作一停,抬眼问“你要走了”

“是。”陈勤苦笑,“我实在逗留太久,前两日,我师父传信与我,让我回去。”

“李草如何”

“我问过他。”

陈勤拂手,微风卷过地上落叶,枯黄焦绿,月光相和,在半空飘摇成一道旖旎风光。

那是不可多见的神异之景,令谢征总算明白几分,为何有无数人削尖脑袋都要去爬高不可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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