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谢令仪刚在圆桌上摆好青麻糍、枣泥酥、如意糕,谢念合就被奶妈沉默着牵着过来了。那奶妈人送到了,朝谢令仪行了礼便退下。
谢念合乍见桌上浸着油香,酥脆的糕点,圆眼一亮。她小步挪到桌边,伸出手正要拿,却忽然顿住,像是想到什么不快的事儿,原本欢喜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不待谢令仪开口询问,她眼眶便红了,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哭得既委屈又安静,小肩膀一抽一抽。
谢令仪忙塞了一块枣泥酥到她手里,蹲下身子,轻拍她的后背,细声安慰。
“念念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告诉大姐姐,大姐姐帮你去教训他。”
谢念合小手攥着那块枣泥酥,却迟迟没有咬上一口。她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谢令仪一眼,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抖一抖,仿佛积攒了一整日的委屈都在此刻倾泻而出。
“呜呜......大姐姐明日去接念念下学好不好?念念讨厌死程小胖了。”
谢令仪耐心地哄了好一阵,才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程小胖在学堂炫耀他姐姐,结交了宫里的皇子。他们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连先生都不敢对他说重话。这胖子还说漏嘴,把谢令仪在探花宴‘仗势欺人’的事抖了出来。
谢念合听了,自然气得不轻,就与他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没打过,还被先生罚抄课文,打了手心。
谢令仪听完好气又好笑,拉过她的小手一看,掌心果然红肿一片,还带着几道清晰的藤条印子。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吹了吹,又拿出丝帕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一边安抚念念,她一边在心里盘算。
程惜雯能沾上边的不是七皇子,就是五皇子。按上次自己给她的提示,应当是七皇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他性子跳脱,不足为惧。但若是五皇子,那就有些棘手了。
是以,她又耐心问。
“那念念有没有见过那位皇子呀,他是高的还是矮的,年纪小的还是年纪大的?”
“呜呜......没有。”谢念合吸吸鼻子,摇摇头,小声道:“从来没见过,不过程小胖说,他姐姐明日会来接他下学,不知道那位皇子会不会过来。”
“哦?”谢令仪眯了眯眼,轻笑一声,“那好,大姐姐明天也陪你去看看,好不好?”
“好!”谢念合闻言,立刻破涕为笑,一下搂紧她脖子,差点勒的她不能呼吸,还仰着脸央求道。
“那大姐姐明日还要打扮的最好看!要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谢令仪一边含笑敷衍,一边面带惊恐往后躲。
然而为时已晚,她衣襟上早已沾了几条晶莹剔透的鼻涕,发梢上也油亮亮的。
“谢!念!合!不长记性是不是,你离我远点!”
崩溃声响彻云霄,惊起一树肥鸟。
——
翌日,谢承下朝未归,冯氏也早早出门前往寺庙礼佛,诺大的谢府东院就剩了谢令仪一个正经主子。
谢家两兄弟迫于谢老夫人的强硬要求,至今未曾正式分家。长房居于东院,次房居于西院,二院之间隔着一座宽敞静谧的池子。平日里,两房甚少往来,除了逢年过节聚上一聚,几乎各自为政。
这日,因着谢令仪要去学堂接谢念合,璞玉早早的便帮她收拾妥当。
她特意给谢令仪挑了一身杏黄襦裙,襦裙胸口处点缀着几朵栾花,花枝一直蔓延到锁骨处。裙摆则用彩线勾勒出几只翠鸟。
头上是个简单的百合髻,几缕碎发微微垂落。粉面未敷,脸颊两处轻轻点了薄红,看着分外灵动娇俏。
谢令仪站在铜镜前,美美欣赏了几息,便带着璞玉先去了西院。
何夫人恰巧在花圃旁赏花,见她这般清新亮丽的装束,眼前一亮,立时放下手中的花枝,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嘴里不住地夸赞。
“容君这身衣裳真好看,小姑娘就该打扮的青春活泼点。”
“这是要去接念念下学吧。昨晚那个鬼机灵已经同我说了,马车都套好了,让奶妈带着你们去。”
“叔母还听说她被先生罚抄书了,你跟她说,抄不完就拿回来,咱们家里人多,总有办法替她抄完。别一个人傻傻的硬待在那,下学了都不知道回来。”
谢令仪一一含笑应下,要走时,何夫人突然又一拍大腿,似是想起了什么。
“差点忘了正事,来。”
她急忙解下腰间的钱袋子,递给谢令仪。
“容君,这个你拿着,下了学去买点糖葫芦吃,叔母知道,你们小姑娘都爱吃这个。上次没来喝叔母熬的莲藕老鸭汤,这次先拿这个补上,日后有机会再喝。但你得答应叔母,每人一只糖葫芦,可不许多吃,吃多了牙该疼了。”
“好。”谢令仪听完嘴角微扬,轻颔首,“容君知道了。”
“那快去吧。”何夫人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语气透着几分宠溺,“去晚了,那鬼丫头又该噘着嘴嘀嘀咕咕了。”
谢令仪拿了银子,乖巧应答,直到她走远了,何夫人还满脸慈祥地盯着她的背影。
待谢令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一旁递剪子的婢女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不无艳羡。
“夫人对大小姐可真好,瞧这架势,不像是侄女儿,倒像是亲女儿一样。”
何夫人闻言,微微一怔。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面前一枝尚未修剪完的夏堇上,神色复杂。
“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她低声呢喃,“她父亲......”话到一半,忽地顿住,叹了口气。“唉,算了,扶我回屋歇着吧。”
——
谢府的马车停靠在学堂僻静一侧,眼见着许多学生都下学了,陆陆续续被各自车架接走,谢念合还没出来。
谢令仪倚在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垂下的披帛。半晌,她起身。
“走,下去看看。”
璞玉见状,也没阻拦,左右这时辰人不多,下去看看也无妨。她单手撩起车帘,小心翼翼扶着谢令仪下了马车。
日头西沉,晚霞如锦,天边晕出大片金红与紫绛。霞光洒下,映在谢令仪的杏黄襦裙上,让她裙摆上的翠鸟,飘飘欲飞。
那被翠鸟围绕着的人,明眸善睐,袅袅聘聘,更是灵动非凡。
远远望去,好一幅翠鸟缠枝美人图。此等画卷,令行人忍不住侧目。
谢令仪却恍若未觉,她步履端然,目不斜视,忽略周围若有若无、惊艳的打量,径直朝学堂山门走。
尚未走上几步,便见一道熟悉的小身影从学堂内气鼓鼓地冲了出来。
她身上的嫩绿对襟短衫,心口处赫然染上了一大片显眼的墨渍。远远瞧去,倒像是一块掺了枣泥馅的绿豆糕。头上双螺髻也掉了一只。
看来是又跟人打架了。
谢令仪目光稍稍一转,便见她身后,还跟了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那孩子满脸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住不敢哭。整张脸被墨汁糊得不成样子,仿佛刚在墨水缸里泡了一遭。
胖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擦脸,却越擦越黑,样子滑稽极了。
谢令仪低笑一声,不错,看这架势,机灵鬼没吃亏。
谢念合一见姐姐过来,立刻像被点燃的炮仗般,习惯性往她怀里扑。
谢令仪瞳孔一缩,反应极快。眼看那团‘带墨的炮仗’要撞到她身上,她手疾眼快,伸手按住谢念合脑袋。略带嫌弃地,将小人儿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剩下程小胖一人在旁边,委屈巴巴站着,等看到自家姐姐从马车上下来了,才哭丧着脸,跑过去告状。
谢令仪眯着眼睛去瞧,嗯?怎么马车里就出来了程惜雯一个人。
说好的皇子呢?
程惜雯朝这边瞥了一眼,便主动牵着弟弟过来了。
“谢小姐。”她微微福身,礼数周全,瞥过谢令仪这身装扮,脸色明显一僵,又极快地低头遮掩过去。
“家弟顽劣,不懂事。惊扰了谢二小姐,还请谢小姐勿怪。”
谢令仪这回倒对她刮目相看了,能能屈能伸也是一种本事。
“适才小女已教训过家弟。”程惜雯面带歉意,语气低柔,继续道:“恰巧今日小女做了些糕点,与表哥和友人游湖分食后,还剩了一些。”
说罢,她偏头示意身后的侍女,把食盒递上来,怕谢令仪不接,还双手奉上到她面前,态度更加诚恳,颇有些诚惶诚恐。
“谢小姐如不嫌弃,就当是小女替家弟赔罪了。”
表哥?游湖?分食?
谢令仪听出了她话里的挑衅意味,她当真歪着头没接。
程惜雯手还在半空中举着,她不时捶捶酸痛的手腕,身后侍女想接过去,也被她低声喝退。
这光景,在外人看来,就是坐实了谢令仪‘仗势欺人,不识好歹’。
不远处,一辆银璃青纹马车安静地停在路旁。车帘微垂,遮住了里面的情形,只隐约透出两人低谈声。
“张大人不过去,帮帮自家表妹?”
车内,五皇子元衡半倚在软垫上,食指捻着一颗剥壳的松子,语气含笑,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对面坐着的正是刑部主事张歧安。
张歧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女儿家事,不便插手。”
元衡听了,颇有些不以为然。
“是吗?本皇子倒觉得另有隐情,那谢家小姐看着也不像不知礼数之人。”
他随手扔掉松子,跨步下了马车,“本皇子闲来无事,正好一探究竟。张大人若担心风大,吹了身子,待在车内也无妨。”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朝那边对峙的两人走去。
剩下张歧安一人在车厢,垂眸思索。帘外余晖洒入,将他面上的冷峻勾勒得更为分明。
这几日,五皇子几乎隔三差五便造访御史府。如今太子病重,他这般频繁出入臣子府邸,难免引人遐想。
虽说太子与五皇子是同一阵营,但朝堂之上,人心险恶,利益纠葛远胜表面情谊。况且,太子的病势已成掣肘之患,倘若真有万一……
此事,张歧安不敢想,也不能想。
巧的是,只要五皇子一来,表妹必定在场。
一来二去,两人竟熟稔起来,这回竟提出了游湖邀请。
他纵使再不喜表妹的做派,也不希望她无端落下‘幽会外男’的劣名。再说,这件事若传出去了,受影响的也不止是程家。
思来想去,他便也一同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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