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擢夜,江风横急。

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在了寂的长夜中突兀响起,火舌猛地张扬,将对方的脸庞映的虚虚实实。像是以焰火为笔一蹴而就,一寸一寸烧出凛冽。

姜回像是被这火光一刺,眉心微凝,缓缓道:“原来大人早已经猜到了。”

不错,姜回说的证据正是那日在江边一地狼藉中捡起来的那尊——公正相。

郑从贲至死也不愿交出去,想必已经对朝廷失望至极,连带着对裴元俭也并不信任,宁肯那尊佛像蒙尘,永生不见天日。

可若真的没有半点希冀,“公正相”便不会有。

洁白月光投在平野,姜回注视着地上那片白,眼睑微敛,抬眸平淡道:“裴大人以为,当时澜沧江边,郑从贲是真的不想将证据交给你吗?”

不等裴元俭说话,姜回摇了摇头,继续道:“但凡人蒙冤受屈,无一不想得以昭雪,大白于天下。”

“不论这个人,是死是活。”

活着不愿背负污名苟存,死了,也想得个清白的身后名。

却偏偏,居上者徇私不正,公道难寻。

“你是想让我给郑从贲翻案?”

“不仅仅是为了他,也为他的妻子。”姜回道。

“郑从贲一心为北朝,纵使被胁迫利诱也没有交出证据,此为忠,因妻子遭受玷污,不堪流言自戕而死,甘愿忍受屈辱蛰伏三年,他对妻子有义有情。”

“若说世道艰难,那之于女子,便要在这个艰难上加百重刀剑。他的妻子温婉淑良,却因容貌招致祸患,明明遭受凌辱却因身为女子被众人猜疑毁谤,可这并不是她的错,更不该在死后仍旧背负不贞不忠的恶名。这无关乎他的夫君,只为她自己。”

“虽付坤已死,但他的罪仍旧该被昭告天下。”

“我答应你。”裴元俭道。

“一言为定。”姜回道。

“时候不早,让薛殷送你回去。你将东西交给他即可。”裴元俭起身道。

谁知,姜回却没有动。“不必劳烦了。东西在我卧房窗下的桌案上。”

“我希望裴大人亲自去取。”姜回抬眼看着他颀长背影,身子微歪,笑盈盈道:“毕竟,夫君也不想其他人进我的卧房吧?”

裴元俭眉心一跳。

男人蓦的止步,冷冷道,“口无遮拦。”

“我不喜欢被人监视,裴大人是个聪明人,想必不会做两败俱伤的愚蠢之举。”姜回声音同样冰冷,方才一瞬间的温情仿佛错觉。

裴元俭回过头,眸光微微一闪,审视而探究的看向她。

姜回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变化,她自幼在深山野林伴着野兽长大,即便是夜里,也始终保持警惕,经年累月下来对声音有种直觉的敏锐,是以,即使她不会武功,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

所以,方才山上,不止有薛殷,还有一个人,藏的连她几乎都不曾发觉,此刻却已然试探出了结果。

裴元俭。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活在这庄子里,周围都是明里暗里谋害欺辱她的豺狼虎豹,若再没有些活命的本事,恐被人在睡梦中夺去性命也无知无觉。”她道。

这声音平淡,更没有露出如寻常女子在此刻该生出的惨淡、脆弱、哀恸,无有不平更无怨怼,反而像个局外人,没有一丝波澜,像一潭平静到诡异的死水。

可她的眼睛却乌黑明湛,微微抬眸,这片死水便生出截然不同的生机,宛如水岸边的一株野草,生的细嫩柔枝,随风摇曳,却在风雨摧折后拔出韧弓,翠绿新盛,迎风巍峨。

如冰如石,坚不可拗。

“裴大人?”姜回没等到他说话,不由唤了一声。

“可。”裴元俭短促的应了一声,步伐不停径直走到马旁,解了缰绳,扬鞭朝着夜色疾驰而去。

眨眼间,方才河边的人离开大半,一瞬间冷清下来。

影子牵着修好的马车停在不远处。

女子冰冷的声音响彻在夜色:“派人前往铜川将夏家人带到通陵。”

微微侧目,那双眼在暗夜中惊人的亮,削似寒光利剑:“刻不容缓。”

“属下遵令。”

很快,河边再无人烟,只剩几处半温的灰烬昭示着前不久有人来过。

车声辚辚,晓月钩云,转眼在消失在寒雾中。

水云庄内掠过一道黑影,停在前院最大的一处屋檐上方,片刻后,才旋身而下,极轻的推开门闪身进去,目光轻掠,飞快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处是一张干净整洁的书案,笼纱碧色的书灯,胡桃木削半竹的笔挂,绢纱笔墨一类。其中笔架做成了花枝的形状,还有半截檀香插在枝头,简约却又雅致。

陈放书卷的柜架靠近书案的形成一角,放着四面空置的多宝阁,里面便是那尊手指长的佛像。

裴元俭伸手去拿,碰到的一瞬,清晰的一声脆响,纵使他反应飞快,腕侧仍不免中招。

被淋了一手的丹砂粉。

月光洒进窗内,绑在佛像背后的丝线微微闪着银光,尽端连着枚铁球,一旦佛像被人移动,铁球就会往一旁滚落,而下面的两层薄板便会失衡倾斜,里面的丹砂就会洒落。

那薄板上似乎有字,裴元俭稍一顿才拿起,这字迹并不好看,却很端正,像是幼童初初学字,只能照葫芦画瓢般描着书卷上的字一笔一划照着抄写,却写的极为认真且珍惜。

上面的字是——惩罚。

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通陵县城门前已然排起不小的长队,正在由士兵检查着一个个通过城门。

姜回的马车排在中间,很快,马车被拦下来,小满佯装不耐的掀开车帘一角,递过去文书矜傲道:“我是县令府的人,还不快快放行。”

士兵瞧了一眼,粗粗检查一遍便递回给小满,连忙让开了路。

马车渐渐驶进偏僻小巷,停了下来,小满看向马车中间闭着眼假寐的女子,“公主可还有吩咐?”

姜回微微摇头,并没有睁开眼:“你回去安心办差,需要你时,自然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做。”

“是。”小满下了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去李氏医馆。”姜回道。

数日过去,李氏医馆门前天生地养的那一株的连翘长的越发的好,大片大片的黄色随枝下展,更是系了一条条鲜艳红绸,越发显得喜气蕊盛。

新招的药童生的伶俐,看见来人,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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