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八岁的他被父亲关在柴房里,又冷又饿,几乎晕倒。他刚刚死了母亲,却在母亲的灵堂上没掉一滴眼泪,大家都说他是怪物,父亲觉得颜面受损,便要他在柴房里静思己过。

其实,他很怕自己的母亲,她虽然长相绝色,是十里八乡最美丽的女子,却刻薄而恶毒,经常苛待下人,父亲和她吵嘴,出去找女人,她就打骂自己的儿子,说他没用,不会讨父亲的欢心。小时候的万灵安,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觉得自己的出生对母亲而言就是工具,只是想夺父亲的欢心罢了。别的母亲都将孩子当宝贝一般供着,唯有她,从她的眼睛里,他感受不到一丁点爱意。

而父亲却在外面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对他不管不问,所以直到八岁,他连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只有乳名“练儿”,他很讨厌自己这个名字,“练儿”,多像一只小猫小狗似的名字。

母亲因为喝醉了酒摔到湖里,淹死了,万灵安看着她惨白的尸首,只觉得悲哀,这种悲哀是从心底升起的,原来人这一生,还能这么草率地结束。他很想从记忆里找到哪怕一星半点与她之间温情的回忆,可是,一点都没有。

所以抱歉,他真的真的一丁点都哭不出来。

到了夜晚,越来越冷,万灵安蜷缩在角落里,只觉得自己就快冻死了。渐渐的,天上的出现了一轮血月,凄美异常,仿佛是鲜血一般的颜色。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没有了意识,也许他这一生,也会这般草草结束吧。只求上天仁慈一点,不要让他在地府里还遇到自己的母亲……他惟愿他们桥归桥路归路,下辈子再无交集。

再度醒来时,却身处一个奇异的街道,万灵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看到了高楼大厦,玻璃世界,只觉得这些楼像巨人一般,比顺天府最高的楼还要高许多。大家的穿着打扮也很怪异,女子居然穿着短裙,男子也穿着短袖,衣不蔽体……他就这样慢慢地爬起,走到了街道上,此时,一块铁皮盒子从眼前飞驰而过,里面的人叼根烟,骂道:“哪里的小孩,不看路,家长也不管管?”

他问路人现在是什么时候,路人回答:是2024年。

2024年?!

万灵安的眼睛都发直了,又问路人:现在还是大明朝吗?

路人噗嗤一声笑了:大明早就亡了,现在是21世纪,哪有什么大明皇帝?

万灵安就这样无助地走在大街上,路人看他的眼光也很异样,还有人甚至问他:小弟弟,你是不是在玩COSPLAY。

那是什么?

万灵安摇头,眼里写满了疑惑。

这时,有一个方脸的中年女子走近他,那女子大概四十多岁,摸着他的头说:“哎呀呀,好可爱的小朋友啊,你妈妈在哪,阿姨带你找妈妈?”

“妈妈,是什么?”

“就是母亲啊。”

万灵安垂下头:“我母亲已经死了。”

“那你父亲呢?”

“父亲也不管我了。”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女子叹了口气,从包里递给了他一块糖,说:“小朋友,没关系的,你就叫我张姨吧,要不先跟阿姨回去,阿姨请你吃肯德基,小可怜,鞋子都磨破了,回去换双鞋子吧,阿姨请客!”

万灵安不知什么是“肯德基”,不过他这才发现,因为走太久,他的草鞋已经磨破了。

从没有感受过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万灵安突然觉得,21世纪,挺有人情味的。

他拨开糖纸,糖纸上画着一只大白兔,试探着将糖放入嘴里,只觉得这糖真甜啊,好像甜到了心坎里。

谁知,吃完后,脑袋突然很晕,眼前一黑,就倒地了。

还是被耳边小孩子的哭泣声吵醒的,万灵安躺在废弃的工厂里,身旁还有一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那女子背对着他们,跟一个独眼龙邀功:“今天又抓到一个,我还从没有看过长得这么俊俏的小男孩,就是脑子好像有点傻,失心疯似的。”

“没关系,凭着这副皮囊就可以卖个好价钱。”独眼龙背着手说。

万灵安这才发现,他碰到了人贩子。

心里不禁冷笑起来,他真傻,居然会相信陌生人的善意,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总是被忽视被冷落的那一个,难道换了时空,就会有什么不同吗?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房好像枯萎了,再也没有阳光能照进来。

就在他静静等待命运对他的绝杀时,大门突然被踹开,一名女警带队闯了进来。

阳光洒了进来,将她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拿着枪,沉着道:“警察,不许动!”

人贩子顿时慌作一团,那叫“张姨”的女子突然点燃了一把火,准备趁乱逃出去。

“快救孩子!”女警大声道。

火焰越烧越旺,呛得人眼泪直流。万灵安躲在角落,想起身跑,却没有力气,眼看着房梁突然倒塌,他闭上眼睛,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想象的疼痛却并未降临,他被女警抱着,打了个滚。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万灵安一愣,盯着她的侧脸,只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

女警背着他,跑出了了工厂,“张姨”也被埋伏在外围的警察抓住,扭送到了警察局。

……

因为说不出家人在哪,女警只好带他回到了家。

那是一个单身公寓,小小的却很温馨,女警给他煮了一碗番茄鸡蛋面,万灵安本想推辞,却抵抗不住香味的诱惑,他已经好久没吃饭了,哪里闻得了这么香的食物?不出意外地一扫而光。

真好吃,那个叫“番茄”的东西,他们大明可是没有的呢。

“小毛头,你叫我景姐姐就好。”她从床上坐起来,喝了一口水。

“为什么要叫你姐姐?”他有些奇怪,“按辈分来算,你应该叫我祖宗才是。”

景暄和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可是……好像……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景暄和捏了捏他的脸。

“大胆!你居然敢捏我!”万灵安嘴上不愿意,可是奇怪的是,心里却不排斥她碰自己。

“就捏!小毛头,装什么少年老成?”

“你们现代人都有什么娱乐活动?”万灵安转移了话题。

“刷手机,看微信微博,还看电视。”

看到小毛头疑惑地盯着自己,景暄和把这些东西与他一一演示,万灵安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你们现在还打马吊吗?”

“马吊?我们只玩麻将扑克牌什么的。”

“那我教你,我们就能一起玩了。”万灵安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五天后。

局长说已经给练儿找好了愿意接受他的孤儿院,景暄和牵着他来到了“阳光孤儿院”门口。

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难道现在连她也要抛弃他吗?

没有人要他,他只是个累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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