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地下城的事,也将才传出大半月,按以保川府为圆心往四方发散,传到和州那边,至少得二十天出头,也就是说,崔闾这边收到毕衡的信,江州这边的起出巨藏之事,也将进入和州府。

并着崔闾为儿子办了丧的消息,一起递进了和州衙署。

后者与政事相连,是裹在皇帝与其通的往来秘信里到的,前者属日常邸报消息,和州路远,与朝廷存个十天半月信息差也属正常,因此,当毕衡同时收到关于江州两则重要信息时,一整颗心都陷于凌乱与忐忑中。

他基于自己的立场和考量,觉得事虽超出计划外,可并不影响结果,只是会将原计划内的盐引之争,周期拉长,可这也能避免各方因为倾销海盐之事,而激发的矛盾和内斗,他觉得温水煮青蛙,要比崔闾早前的价格战,更能替皇帝解忧,毕竟他要比崔闾更了解朝廷,更懂皇帝啊!

崔闾太激进了,会让皇帝夹在他们和地方盐政左右为难的,作为一个体贴的臣子,他怎么好让皇帝陷于朝议,被代表各方势力的朝臣刁难,有失圣上威仪呢?

所以,他们计划的方向没错,只是他在执行过程中,稍稍改动了一点点……而已。

毕衡捏着刚刚到手的消息,试图说服自己,并努力回忆自己在信中,有没有就崔老二之事,说出更过分的话,毕竟是人家亲生的,再不好,也由不得人一味的贬低指摘,这点人情世故他懂。

可从始至终,他仍一点没觉得自己行事有错,只是偏差,偏差又不是坏计,拉回正轨,仍能继续执行,若崔闾回信,因此不高兴他的改动,那大不了再从江州拉一批海盐来,重做一次倾销方案就是了。

生气?生什么气?他都替他在皇帝面前陈情了,否则依崔老二的做派,早把他这个当爹的,在皇帝面前的印象给毁完了,可庆幸他能有秘折私报的恩荣吧!换谁也不能像他这般,能第一时间向皇帝讨人情呐!

他没做错,他比崔闾长了二十岁,又先入朝为官,比崔闾更懂为官之道,这不,皇帝已经对他的做法表示了嘉奖,回函上表示明年的凿渠款,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冰化雪消,他和州就会全面发动,开挖属于自己的河道了。

多年夙愿将要达成,不只他激动,连衙下署官们都一起跟着高兴,纷纷上前恭维,赞他有大禹之

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整个和州的百姓,都应该来感谢他,感谢有他这样一位青天大老爷,永远将百姓放在第一位,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河道挖成之日,便是他毕衡立祠之时。

终于,那一丝的不安,叫这天大的喜悦给冲散了。

皇帝的河道款,让他坚定的以为,定是自己在盐事上的发挥得到了肯定,全盘否定了他前面几十年打下的基础,以及因为江州才有了银子的事实,更先于其余州府拿到治理银子的先决条件,则是因为江和两州之间的商道。

这笔钱是在入了皇帝内库之后,就被安排给和州了,不是由海盐倾销案带起来的天降惊喜,只是恰好凑了个前后脚的时机而已。

他把误会当恩宠,更加重了他对计划改动后果,深得圣意的深信不疑。

皇帝都认可了我的行事方法,你一个江州府台,还敢逆了皇帝的意?所以,自然也没理由与我生气。

生气、生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哥哥年纪比你大,总是会让一让你,退一步的。

是以,说服自己还不算,他还将此想法汇聚成信,发给了崔闾,以图让崔闾顺着他的思路,理解他、肯定他,进而继续为和州输送经济命脉——低价海盐。

崔闾不是傻子,他甚至很清楚擅动计划根本,会引得崔闾大火,可总有一份侥幸,让他忽略了不安,认定自己没错,持身正派,一心为民,没往兜里划拉半毛银钱的利,他有什么错?若有错,只是因为他太爱民如子了,舍不得治下百姓再多辛苦,只想把好的往自己治下拉,私心不算错。

直到圣旨封他为督渠总领,全权统管凿渠引水之事时,他还没意识到圣心转变,等接下来的职权交接,才叫他清醒过来,望着来接他职的韩元恺,塞在喉咙里的字一个也吐不出。

作为北境一脉,他当然知道韩元恺是谁,那堪比帝师之人的学生,他质疑不起,更不可能在职权交接时搞花样为难人家。

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毕总督,以叫人愕然之姿,卸了任,专职调去修水渠了。

朝上各方势力大佬:求仁得仁,心想事成,祝好!

当然,此时的毕衡还在和州做着他的总督,派了人将崔府为崔二少爷办丧仪的事,传进了沙海,想着到底是崔闾之子,若然人能回

来,偷偷送回江州,多少也能卖给个好。

崔仲浩被死亡的反应目前无人知,深入须弥沙海的一帮人,也不是为救他而来。

幺鸡在临行前,受了崔闾的邀请,往衙署后院,吃了好大一桌超丰盛的饭食,美酒佳肴,酒足饭饱,他倒也好说话的很,拍着胸口保证,必定给他把那些护卫的尸体带回来,好在如今天寒地冻,沙海那边气温也干燥,那些护卫的尸体想来不会太过腐败,要运回并不太难。

崔闾准备了十几口上好的棺木,就等着将那些护卫们运回收殓。

太上皇能指了幺鸡前往,可见对这事的重视,早前他们去打沙匪时,幺鸡便是前锋,路形熟悉,且战力彪悍,打一窝没什么章法的匪寇,也算是大才小用了。

崔闾也清楚自己这边分——身乏术,想吊着那帮沙匪往西番国一探的想法,无人可用,若有人,太上皇也不会放着那处老是死灰复燃,打的都失了兴味,再不亲涉。

若非太上皇亲自开口,幺鸡是懒得动的,一窝毫无价值的前菜,杀鸡焉用牛刀?和州边上的驻军就能干。

可怎么办呢?

他现在已经沦落到只能靠跑腿,来维持主上心里的位置了,那旁边本来属于自己的站位,早被崔府台抢了,他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抓耳挠腮,企图示好崔府台往旁边站一站,让点空隙给他,好抢救一下他岌岌可危的地位。

幺鸡苦啊,大半辈子下来了,没料自己会失宠,想当年那武景同的出现,也没这么引他警戒,真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主上,好歹你也雨露均沾些,别太让老臣寒心了喂~!

太上皇当没看见幺鸡哀怨的眼神,任务指派下去了,还要嘱咐一句,“若捉到了那不孝子,记得用棺材装回来。”

幺鸡这么多年只学会了一件事,就是绝对服从,凡太上皇所言,不管对错,绝对依令执行,太上皇若没这句话,信不信?他能把人捆马屁股后头,一路拖回来,届时……呵呵,全西北长廊线上的人,都将会知晓,崔府台家的二公子在和州“死而复生”了。

毕衡的第二封信,崔闾看完直接烧成了灰。

去你大爷的,一副为了我所谓的计划正轨,委屈你再做一次倾销方案,还要白送你千斤海盐的主意,弄得好像你多委屈似

的。

合着之前的计划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好好的在江州有钱有人挖个地下城几年政绩都不缺的人我做劳什子计划要弄海盐往江对岸跟人打擂台?

不是为了你毕衡和你嘴里的和州百姓我多余管内里百姓吃不吃得上廉价盐的事反正朝廷盐政也不是我个小小的江州府台该管的我真是纯纯给自己找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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