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你还真是会给我
“贱奴,你敢打我?!”临清县主怒不可遏。
她身边此时就只两个武婢。见主人被打,脸色一沉便要上前捉人。宁灵却似游鱼一条自二人腋下滑走,一个鹞子翻身,长鞭疾甩,只听两声鞭响,两个侍女被长鞭卷走,滚至数尺之远的巷墙边,撞得头破血流。
她捏着长鞭,冷冷看着早已愣住的临清县主,像一头敏锐盯着猎物的小狼崽。眼见一鞭子又要甩下,令漪忙制止地喝道:“阿灵!”
宁灵应声而止。
她退回令漪身侧,屏息垂眸,安静得像一只乖巧的小犬,再无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息。
后院里、等候在马车外的公主府亲信闻见响动俱都跑了出来,紧张地询问小主子可有受伤。临清羞愤地一手捂脸,一手震怒指着令漪:“好啊!”
“裴令漪你有种!你竟敢指使这贱奴打本县主!”
“阿灵也只是护主心切,是误认您会伤害我才出手。妾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改日再带她上门致歉。”令漪歉意地道,一手拉着宁灵,将她护在身后。
对方毕竟身份贵重,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令漪见势不妙便想先走,回头让某人来摆平。
然而临清怎可能放过她,跺脚怒道:“不许走!”
“把这个贱奴给我拿下!”
方才贸然出手的两个婢子还躺在地上呻吟,一众仆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未动。
二楼雅间里,大长公主已然听见动静,皱眉起身下楼。
“吵什么。”
大长公主威严的声在门前响起,原还闹哄哄的街巷瞬间安静。临清委屈地掉了眼泪:“母亲……”
“这个罪臣之女,她竟然唆使这贱奴打我!”
来者云髻峨峨,霞衣锦带,既是临清县主的母亲,想必就是那位手握一半禁军的清河大长公主了。想起王兄曾与她说过的、公主与父亲的龃龉,令漪既畏惧又尴尬,忙拉着宁灵行礼。
本以为这次必得被问责了,不想大长公主却道:“是你自己招惹人家在先,被打也是活该。我在楼上,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啊?母亲怎么向着裴令漪?临清震愕抬眸,困惑极了。
“你就是裴令漪?”大长公主问,声如清泉泠泠。
公主看她的目光十分柔和,还似有几分长辈对小辈的慈爱,一点儿也不像临清对她那样深恶痛绝。令漪心中微讶,镇定福身:“是,妾见过贵人。”
巷中此时并无旁人,有些过路的行人闻声欲看热闹,也被大长公主的奴仆赶走。唯有书坊二楼雅间的窗边,裴令璋担忧地探出身来张望。
大长公主淡笑了声,道:“你倒是个乖觉的。不过裴娘子,今日虽是小女出言不逊在先,但她毕竟没有伤人。你的奴婢把我女儿打得这样重,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令漪有些犯难。
宁灵应是奴籍,大魏等级森严,依照《魏律》,奴婢打良人罪加二等,殴主人及主人亲属死罪,更别说是临清县主这样的皇亲国戚。
但宁灵是为了保护她,她怎可能把宁灵交出去?便道:“此非说话之地,请贵人容妾回家后与家兄商量,来日妾会带着这婢子登门,向贵人致歉。”
“届时,怎么处置就依贵人做主吧。”
就这么简单?
临清怒气冲冲:“不成!”
但生气归生气,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打压晋王府的机会:“士庶天隔,何况是奴婢!这贱奴竟敢动手打我,颠倒尊卑,以下犯上,你须把她手给我砍了,让嬴澈亲自上门道歉!”
对方以权势压人,竟提出如此残忍的要求,连簇玉都不禁暗暗揪心起来。可那处于风暴中心的小丫鬟却没有半分表情,黑眸黯而无光,像暂时失去悬丝控制的傀儡,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令漪也微变了脸色。
“这恐怕不能够。”她不卑不亢道。
“阿灵是护主心切,若非县主拦着不让我走,她也不会动手。其次,阿灵幼时受过一些刺激,不懂得人情世故,只是认为我有危险才下意识保护我,并非故意要殴打县主。”
“再者,她是我带出来的,若犯了错也该我来承担。三日后我会带着她上门致歉,届时再请县主提条件吧。”
她维护宁灵的时候,宁灵也没有任何反应。临清却是火冒三丈了:“你敢!”
一个奴婢敢打县主,便是拉去砍头也不过分,裴令漪竟想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
还欲上前与
裴令漪争个高低,却被母亲拦住:“行,就按你说的办。”
公主再未看楼上的青年郎君,拉着女儿登车,立在车上居高临下地对令漪道:“裴氏,记得你今日说的话。我等你上门。”
“妾恭送贵人。”令漪谦卑地垂目,心中却长舒一口气。
“母亲,你怎么这么护着那个姓裴的啊!”
刚走远了些,车中,临清县主便忍不住抱怨开了,“她纵容奴仆行凶,把女儿打成这样,您都不为女儿做主……”
“自己技不如人,还嚷嚷什么?”公主语气严厉,一手去接奴婢递来的创伤药,“我早就同你说过,你那三脚猫的工夫是不成的,别一天到晚在外耀武扬威,碰见真正的高手有你的苦头吃。你从前总不信,现在信了吧?”
“你应该庆幸,今日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人家没想要你命。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真有脸在大街上大吵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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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冰凉凉的药膏,被母亲丰满如莲花瓣的手,轻柔地抹在两颊,淡化了那股热辣辣的痛楚。临清既羞愧又委屈,气倒稍稍去了些。她小声地嘀咕:“那女儿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您?我,我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裴慎之让母亲丢尽了颜面。为一小户女,竟然拒绝天子胞妹、一国长公主,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气不过,因为他的拒绝,母亲便被皇帝舅舅指婚给崔景这样的负心汉——是的,那样的懦夫,根本不配被她称作父亲!明明心有所属却不敢像裴慎之一样拒婚,反过来怪罪母亲拆散了他和他心爱的表妹,一味冷落她和母亲,还纵容他的庶长子欺负她……那也是她的兄长,怎能这样对她呢?
虽说那裴慎之也是个瞎眼的,可单论做丈夫这一点,那真是比崔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你懂什么。”公主神情极淡,“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就释怀了。否则,我若真纳了那罪臣,又何来的你?”婉玉,也就比裴令漪小一岁而已。
那个人于她,是年少时的绮梦,也是顺风顺水了十五载后第一次遭遇的挫折。当初她用尽一切办法逼婚不成,便求到皇兄处,但皇兄说人家既有婚约在前,不应棒打鸳鸯,劝她放弃。生平第一次,她以为自己那无所不能的权力在他这儿碰了壁,自然耿耿于怀。
再后来,就是他出事
的时候。她本想借机落井下石,可那人又确是清正无可指摘,便想为他求情。可皇兄依然没有留下他的命。
再铮铮如铁的傲骨,也还是被天子的铡刀折断了。
于是才知,原来不是权力不能使他屈服,是她的权力不能。
所以她才要往上爬,要命运为自己所主,要随心所欲,要一切都由自己掌控。
临清却红了眼睛,依赖地依偎进母亲怀中:“不会的,我是母亲的女儿,不管母亲嫁给谁,我都会投胎到母亲肚子里的……”
这个女儿固然刁蛮任性,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公主欣慰地笑了,点了点女儿的额:“那你同裴令漪可要是姐妹了,怎么还想着整天找人家的麻烦呢?”
“以后别再欺负人家了,听到没有?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那临清不情愿地撇撇嘴,这回确是听了进去:“女儿遵命。”
这厢,令漪已经进入书坊,同堂兄会面。
裴令璋先仔仔细细问过妹妹情况,得知她并未吃亏才放下心。
静默一息之后,他有些忐忑地问:“溶溶,方才那位贵人是……”
给对方抄了三年经也不知晓对方身份,那便是特意瞒着他。
若真只是叫他抄经还好,可是为的别的……好歹是读书人,他并不愿为人面首。
令漪也微微纳罕。
是啊,大长公主来找堂兄做什么呢?
不是传言,大长公主一向深恨父亲,致使全天下姓裴的男子也都跟着遭了殃?又怎会暗中资助阿兄三年呢?
总不能是……
对面,令漪看着堂兄那张肖似父亲的脸,心间蓦地涌起些不好的猜测。
堂兄,原就长得有些像父亲青年时。当年家变时他还只是个少年,气质不显。这些年,随着生活的磋磨,他是愈来愈像当初青竹庭兰一样的父亲了……
但,大长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什么男人没见过,她怎么可能对父亲这样的罪臣念念不忘。
令漪又觉自己想多了,开始担心起对方是否另有所图。
“没什么。”她不愿让堂兄担心,笑笑揭过了,“是同我王兄有些龃龉,我也不是很清楚对方的身份。”
因为临清县主这档子事,令漪也没了散心的心情,
在书坊中同兄长说了一会子话便离去了。
临去时又特意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裴令璋本不愿意收但想起方才雅室里的贵妇人便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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