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不着调的话语,阮如安并非是头一回听。

她看着原本最该亲近的阿弟,听着那一字一句的话语,心头寒凉的一阵一阵,可却静的出奇。

穆靖南的异动并非是一日两日,对于那些应付她的话语,她是尽听了,却也并未傻乎乎的全信。

可她的手伸不出去,阿耶阿弟的命数究竟如何,她心里也拿不准的。

可她别无选择。

就譬如眼下,阿弟的一番话语证实了她早有的猜测——便是穆靖南一开始的确是与阿耶联手忽悠清流一派,这才有了程筑落马被抓一事。

可那场雪灾……若是人为……

那么穆靖南是否有成事之后反咬一口毁尸灭迹的嫌疑。

这其中详实倒是不言而喻。

“阿晦,你手里若无证据,便不该这般指摘你姐夫。”

阮如安现在是揣着万事小心的态度,即使面前的是最亲的阿弟,她也要出言试探几分,“雪灾乃是天劫,岂能凭人主宰?你莫要听了别的小人谗言,做了糊涂人。”

那成堆的雪,稍有一点子声响就能闹个天翻地覆,阮如安虽未去过北境,却也是在游记里读过的。

她这样说话,无非就是想从阮如晦嘴里套出来是谁告诉他的这桩“真相”。

果真,听了这话,阮如晦面上停滞几分,他无奈扯了扯嘴角,遂轻拢衣衫,烦躁的揉着眉心,道:“先头与阿宁哥见面时,他说你近来变化许多,未曾想……当真是如此。”

“你这是什么意思?”阮如安挑挑眉,她倒也想听听霍若宁那厮说了些什么。

阮如晦没有回答阮如安,他只是直直看着自家阿姐,端详纠葛一番,再抬起眸子来时,那神色却淡然几分。

世人皆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自家阿姐在闺阁时便违背了阿耶的教诲,自作主张牺牲自个儿,贸然嫁了三皇子,如今却规矩起来,甘愿拘于后宅,做个两眼不闻窗外事的贤惠妇人了?

这个想法才刚一冒头,阮如晦就很快摒弃了去。

因为他又瞧见了自家阿姐嘴角那熟悉的坏笑。

这般紧急时候,阿姐瞧着也不大慌的模样,阮如晦索性也不做个急切掌柜,只在阿姐眼里落个笑话。

“也罢也罢,皇后娘娘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人,我乃‘罪人’,本不该前来叨扰,还盼着皇后娘娘看在往日姐弟情分,莫要检举了我去。”

阮如晦这说瞎话的本事原也是学自阮如安,他一边说着,还故作满脸愁容,悲悲惨惨道:“没了阿耶,又没了阿姐,我果真是应了这名字,合该我孤苦孤寡。”

“瞧着这寒山寺也不错,我索性绞了头发出家做阿尚去,从此六根清净、再无牵……”

话还没说完,阮如晦就感觉耳朵传来火辣辣的疼,他只瞧见那抹金红的衣角,便被揪得直掉眼泪。

他连忙捂着耳朵,却也不敢挣脱,“阿姐阿姐!我错了!你松开些,松开!”

阮如安自己也怀着身子,动作也不敢大了,她只象征性揪了揪,遂收回手道:“瞧着你出去游历一番,是胆子也肥了,如今也敢这般与我说话?”

“阿姐,我……我错了。”才刚被松开,阮如晦忙退开些,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小声嘟囔道:“是你先这般说话的。”

“还有理了?”阮如安狠狠撇了眼阮如晦,蹙眉道:“说吧,这些话是谁说与你听的?”

按着阮如晦的说法,他手里攥着程筑,哪里能有机会去前线……更遑论晓得阿耶出事的消息,还这般笃定说是穆靖南出尔反尔。

难不成是清流的什么人?

阮如安心头盘算着人选,着实也没想到阮如晦能吐出这个名字。

“温子瑜。”

阮如晦也不是傻的,也不是谁说了他就信,若不是这位亲自说出口的话,他也不会这般傻乎乎听进去了。

温子瑜,此次行军长史,更是定国公府的小公爷。

定国公是与阮相素有来往的,这一点显而易见。

这样一来,阮如晦不知是在北境待了多久,多半也是与这小公爷有来往的。

可那定国公是定然不可能与清流有染的,那小公爷这一番话,多半不是胡编乱造的。

那埋在雪下的可不只是她的阿耶,还有定国公。

可穆靖南当真会为了杀掉阿耶,连带着定国公这位“皇亲老臣”也要一道杀了去?

定国公这种有威望有功绩的名将,不说别的,只要他活着一日,也能好生做一名活招牌,压一压南境那些个蛮荒之人也是好的。

再言,他与穆靖南又没什么矛盾,且穆靖南也不是个杀人成瘾的暴君,何须这般折腾一个忠臣良将?

故而对于这一点,阮如安是存疑的。

再有,她也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阿晦。”

阮如安顿了顿,她再打量了圈自家阿弟,遂从腰间取下那枚令牌递给了面前人,“此次回城,你便跟着我的车队回去,如今府中被封,你便拿着这令牌……或是去英国公府,或是去城南李宅,总之,你便好好留在京城,其余一切都有阿姐来做。”

阮如晦看着面前的令牌,眉心紧锁,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他抬起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甘与探究:“阿姐,你总是让我回京,可你心里是否真有把握,这北境的局势不会连累到你?”

殿内光影斑驳,阮如安听着阮如晦的问话,手指在茶盏上微微停顿,目光掠过窗外的积雪,落在那被阳光笼罩的檐角上。

“阿晦,”她的声音轻而平稳,带着丝毫不显山露水的镇定,“有些事,想得太多反而坏事。”

阮如晦皱眉看着她,低声道:“可阿姐,雪灾也好,清流落马也罢,所有的事都凑在了一起,未免太巧了。

阮如安看着阮如晦,嘴角那抹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她的声音清冷,仿若北风拂过廊檐:“阿晦,有些事情,既成定局,又何必再去深究?”

阮如晦眉头紧皱,目光炽烈地望向她:“阿姐,你真的不想知道幕后真相?这几年来,你甘心受困于深宫之中,只为了……”

他欲言又止。

阮如安听了,缓缓抬起眼,语气淡然:“只为了阮家苟延残喘。”

她的手轻轻搭在桌案上,指尖轻扣着桌面,像是敲着某种无声的节奏,“当年我嫁给他,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片刻,仿佛连烛火都屏息了。

阮如晦看着自己的姐姐,喉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被什么堵住了。他低声道:“阿姐,可阮氏还是……没能守住。”

“守不住也要试。”阮如安的声音仍然平静,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冷意,“当年,世家已经如风中残烛。若不是那场婚事,阮氏早就倒在第一场风雪里了。”

阮如晦闻言,拳头慢慢握紧。他咬牙道:“可是如今,你又何苦如此?他既然已经……阿姐,你何必再替他遮掩?”

阮如安的目光转向窗外,落在寒山寺檐下的积雪上,那里有一串浅浅的脚印,正延向回廊深处。

阮如安抿唇一笑,那笑容清浅得仿佛带着雪意:“遮掩什么?阿晦,这世上的事,若是真正掌控生杀予夺之权的人,何必多想?”

阮如晦一愣,随即怔怔看着她,喉头滚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她的目光似无意间扫向窗外的庭院,语气随意中透着某种深意:“你可知道,寒山寺的钟声为什么每到这时分总是这般铿然?”

阮如晦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为何?”

阮如安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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