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沉默了稍许,这才开口,声音闷闷涩涩的:“那镜湖说得对,当年如果不是我用三十六道诛妖锁散了他的修为,上一世的那些苦,你兴许可以不用受。”
她便知道,楚彧定会自责。
萧景姒叹了一声,转过头来,搂住楚彧的腰:“哪有什么如果,即便有,我亦不觉得会比现在好。”
楚彧抿着唇,眉宇忧郁,化不开。
萧景姒耐着性子,轻声地安抚:“楚彧,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我没有办法去假设,人活当下,我唯一能确定是,比起现在我身边的你,这么好的你,那些受过的苦恼,便微不足道了。”
她伸出手,捧着楚彧的脸,与他目光相视:“所以,你现在看着我,就不要往后看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楚彧点头,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无精打采,下巴搁在萧景姒肩上,他蹭了蹭,又嗅了嗅。
“难怪镜湖想杀我,便是我自己也有些怨恨责怪,只是责怪归责怪,我还是庆幸没有让镜湖捷足先登。”
楚彧想,若是上一世,没有那三十六道诛妖锁困住镜湖,会不会如同镜湖说的那样,没他什么事?
只要想到这种假设,楚彧就很庆幸,还好,他那时心狠手辣,不然,阿娆可能就被黑猫拐走了。嗯,分明是恶缘,他却出奇地喜欢这段阴差阳错。
楚彧歪着头,用脸蹭萧景姒的耳朵,问她:“阿娆,我是不是很自私?”
萧景姒想了想,摇头:“即便是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并非品性高尚之人。”
记忆里那只黑色瘸腿的猫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上一世的恩怨情仇也都如云飘渺,只是当下,当下她身边的人,在千辛万苦后,仍旧让她觉得庆幸,庆幸是楚彧,不是别人。
她不是镜湖,设身处地与感同身受很难,只是,与楚彧相知,可能用掉了她所有的运气,所以,上一世的不幸,便也没什么可怨。
只是镜湖,会心疼,会心软,却不是遗憾,因为满足当下,这样看来,大概,她也是自私的人。
楚彧被安抚了一番,放心了许多,还好,阿娆不怨他,也没有偏向那只黑猫,不过,还有一件事,让楚彧有点心情不太愉悦。
他抬起头,目光端正,直视萧景姒:“阿娆,你这么喜欢猫,是不是因为那只黑猫?”
先是镜湖那只炽火猫,又是小灰那只杂种猫,然后是杏花,嗯,最纯种高贵的白灵猫,楚彧发现,他家阿娆真的很喜欢猫,她还说过,就算生了一窝半人半猫的小妖怪都不会介意,如此,楚彧就心有芥蒂了。洪宝德也说过,那只黑猫走丢后,萧景姒好多年没再养猫。
楚彧越想越觉得猫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然,除了他自己。
“大抵是吧。”
萧景姒居然点头了!
楚彧的脸立马就沉了,一千个不开心。
萧景姒还是很坦诚,也不哄哄他骗骗他,一点都不隐瞒:“小黑走了后,我便再也没有养过猫,我总以为它会再回来。”
是回来了,隔了一世都让那镜湖又遇上了她家阿娆,孽缘!
越想楚彧心里头越酸,酸得直冒泡。
“这么喜欢它?”楚彧的口吻,相当不快。
萧景姒失笑,还是诚实地点头:“嗯,当时年纪小,以为猫是世间最美的动物。”
那时候,她确实很喜欢小黑,总觉得它有灵性,不是普通的猫猫狗狗,待它极其上心。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楚彧说,免得他翻了醋坛子。
楚彧已经很不开心了:“那现在呢?”
萧景姒收了笑,认真地想了想,再认真地回答:“现在觉得你是世间最美的猫。”
楚彧嘴角一扬,笑得一脸倾城色,世间猫猫狗狗千万只又怎么样,他家阿娆,还是最喜欢他这只!
突然,嘴角的笑一收,楚彧又不放心了:“阿娆,我还是有危机感,我怕镜湖会把你抢去。”
找他泄愤什么的,他奉陪,可镜湖的态度,明显是来抢人的,这一点,楚彧就没办法高枕无忧了。
虽然现在是他最得独宠,可毕竟阿娆小时候也宠爱过那只黑猫一段时间,谁知道那只黑猫会不会来个回忆杀什么的,而且,他总觉得,阿娆对那个孩子模样的夏乔乔有些疼惜。
萧景姒看楚彧惆怅地拧着眉头不松开,哭笑不得。
“你不要庸人自扰。”她拉了拉楚彧的手,放在自己腹上,“楚彧,我是你孩子的母亲,谁也抢不去。”
楚彧宽心了一些些。
他郑重其事地嘱咐:“阿娆,以后再也不要养猫了。”不行,他又很严肃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什么动物都不要养了。”谁知道是不是哪路野妖精变的。妖就是妖,楚彧坚信除了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萧景姒啼笑皆非:“肚子里的,还是要养。”没准就是一窝猫呢。
楚彧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丢给老头,他喜欢养鸟,正好,一起养了。”
萧景姒:“……”
说的怎么好像他们的骨肉,和钦南王养的那些鸟儿,并没什么不同,都不像亲生的。
萧景姒有些担心,万一生了一窝子猫,楚彧
会不会郁闷?大概会吧。
是夜,三更子时,凉都城外护城河旁,一对母子,夜里行路,母亲打着灯照明,手里牵着七八岁的小男孩,脚步很急,踩着地上的积雪,静谧里,有咯吱咯吱的碎响。
隔着十几二十米的距离,是护城河上游。
行路的小男孩忽然停下。
“娘亲娘亲。”
妇人询问道:“怎么了?”
小孩子不知见了什么新奇东西,满眼雀跃地指给妇人看:“娘亲,你快看那里!”
妇人提起手里的灯,寻着小孩儿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月光洒在护城河里,水天一色处,巨大的水帘翻滚。
“啪!”
妇人手里的灯笼掉地,募地睁大了眼,惊恐万分:“妖、妖——”
她被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孩儿拉了拉妇人的手,把灯笼捡起来:“母亲,你看,那里还有个人。”他天真无邪地问,“母亲,那是不是神仙?”
远处,护城河的河水被掀起来,一波一波涌入城外的河流山川和田埂,在月下,远远看去像一座座银桥。
神仙?
不信有神仙的,大有人在,相信有妖魔鬼怪的,大把大把。
妇人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把孩子拉到跟前,捂住了他的嘴,掐着嗓音叮嘱:“二宝乖,别出声。”
二宝点头,没有再出声,被母亲拉着越走越快,远到都看不到月亮下的‘银桥’了,他才问妇人:“娘亲,怎么了?”
妇人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说:“那是水怪,会吃小孩子的。”
小孩子立马吓地躲进了母亲怀里。
远处护城河上游,正风起水涌,河中的水顺着‘银桥’流动,没入四通八达的小桥流水田埂处,水位越发浅了,在一轮圆月下,清晰可见水底无头苍蝇般四处游蹿的鱼儿。
真是飞来横祸,大晚上的,护城河的水搭桥引流抽干了!成千上万的鱼儿,遭了殃,当然,护城河里水域辽阔,水质营养,还是有几条开了灵智的小鱼精。
一条硕大的鲤鱼,一个起跳,鱼嘴一张一合。
“妖尊大人,小孩比我们好吃。”
这鲤鱼,是从北赢天寒河里逃亡出来的,自然认得镜湖妖尊,整个北赢鱼族,有哪条鱼不认得妖王尊上和镜湖妖尊,这两人,简直就是鱼族的灾难,要是不认得、不及时逃了,不是被妖王撵死就是被妖尊被吃了。
镜湖站在岸边,袖子一拂,涌出护城河的水花更大了,他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黑色袍子,没有一点装饰与图案,全黑的一身,更显得他眉眼幽暗,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里面空空如也。
原来,是妖尊大人的鱼吃光了!
在人族活了十几年的小鲤鱼早就学会祸水东引,继续为了活命动动鱼嘴:“鱼多腥啊,真的,妖尊大人,小孩比我们好吃。”
湖里听懂、没听懂的鱼儿们都跟着点头晃尾。
“本妖尊只吃鱼。”
“……”一众小鱼们,生无可恋,拼命游啊游,刚游出去几米,又被什么弹了回去。
啊,天要亡它们呀!
镜湖蹲下,看着四处乱蹿的鱼儿们,鱼肚子般白嫩的手指一指:“你、你,还有你,肉太老了,游一边去。”
那几条,一看就是老,肉质紧致,口感不佳。被点中的那几只如获大赦,赶紧游去逃命了。
小鲤鱼见状,立马游到前头,积极向上地说:“妖尊妖尊,小妖十八了,肉也很老的。”
镜湖皱眉,瞟了一眼:“速速滚开。”
“是,尊上!”
小鲤鱼翻滚着河水游走了,拍打着浪花一朵朵,诶,镜湖妖尊在北赢吃它们鱼族就算了,到了人族还不放它们一条生路,再这么下去,真担心鱼族哪天会绝种。
这会儿,月亮之下,护城河里正波涛汹涌。
次日,凉都议论纷纷。
说是见鬼了,护城河的水干了,鱼没了,旁边的水稻田被河水淹死了,这一桩怪事,也传到了朝堂。
“昨日护城河上游的水一夜间全干了,河里的鱼低于八两的,一只都没有了。”凤容璃刚下朝,赖在钦南王府用早膳,说起了这事,一惊一乍神秘兮兮的,“凉都都在传,是水怪作祟。”
水怪?
菁云嘴角一抽,肯定是被镜湖捞去了,这几天太阳好,晒鱼干刚刚好,镜湖那家伙,最喜欢吃六到八两大小的鱼干,肉质嫩。
楚彧在看西陵送来的折子,也没抬头,只说一句:“把下游八两以下的鱼全部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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