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宋钱多
文德殿内。
龙椅上的帝王紧锁着眉头，看着底下的群臣，尽管是秋高气爽的日子，殿内的气氛依旧严肃得有些粘稠。
“苏州水患频发，浊浪奔腾，水淹阡陌，百姓苦不堪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朕有意下派官员处理此事，爱卿们可有举荐？”
此言一出，群臣便开始窃窃私语，不停地瞟着身边的人，那些私底下悄悄结党营私的小官员，也把目光放在了站在头排的紫袍臣子身上。
人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好差事，若举荐的人做好了，连带着自己一起飞升；若是做不好，谁都受不起龙怒。
骚动了一段时间后，竟无人愿意站出来举荐，于是朝堂上又归于平静，私下去暗流涌动、人心惶惶。
赵祯狠狠地皱起眉头。
“蠢货！百官竟无一人敢直言举荐……”
说到一半，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们是因为前段时间废后立后的事，埋怨朕，想给朕一个下马威？”
“不敢不敢，皇上圣裁，实乃高瞻远瞩之名，兼有深谋远虑之智，臣等望尘莫及……”
为首很快站出一名老态龙钟的紫袍大臣，神态夸张得让人咋舌。
赵祯刚想翻个白眼，却硬生生忍住了，后宫牵连到前朝的那些事，说到底还是王室的私事，这老家伙的用词如此夸张，更显得刻意无比、矫揉造作。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看样子这帮人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了，还是下朝后再唤来心腹大臣私下举荐吧。
打定好注意，刚要开口，却见一道的声音突兀响起。
“回禀陛下，臣欲举荐一人！”
说罢，一道青色的身影便从群臣队伍的末尾走了出来，群臣讶然，因为如此鲜明的颜色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
青色，六品以下官员的官服颜色，按理说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在这里站着的皆是从四品以上的官员，可偏偏就是这团大红大紫里，跳出来一名青衫臣子，竟也叫人眼前一亮。
想起来了......赵祯凝视着他，宋家的长公子，前些年才中了举人，封了平阳知县，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政绩，也就慢慢被他遗忘了。
如今为自家皇弟赐婚，按理说也该给宋家一点好处了，今日便让他特例回京旁听，下朝后便给他一个面圣的机会，让他汇报地方治理事宜，也好提携提携他，顺理成章给他一些好处。
但是赵祯有些忘记他叫什么了。
思考了一下，他决定省掉称呼：“那你想举荐何人啊？”
青衫臣子微微作揖，正色道：“回陛下，臣以为，睦州州府范仲淹可胜任此事。”
话音未落，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范仲淹？去年被罢黜去睦州的那个？”
“听说还是因为贸然进言被陛下亲自贬谪的，怎么敢举荐他？”
“想出头想疯了吧，没上过朝就是天真，连这种话都敢说出来......”
不出所料，赵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整个人也坐直了身子，却一言不发。
青衫臣子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变化，缓了一下便继续说道：“范大人曾在泰州任监盐官，彼时他就力倡兴修捍海堰，可见有着丰富的治水经验，且苏州是范大人的故乡，他如今也定心急如焚，可谓是最佳人选！愿陛下不要埋没人才！”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其实他说的这番话谁都懂，但是官场哪里有这么简单，起用一个刚被贬谪的官员，本就引起诸多争议，更何况举荐的话还是从一个平日里连上朝资格都没有的小臣子口中说出，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背后的势力，所以暂时没有人敢正面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局势发展。
可是这位小臣子说完之后，便坚毅地看着龙椅上的帝王，丝毫没有和周围位高权重的大臣有眼神交流，看起来倒是清白无比。
赵祯挥了挥手，召来了身后的宦官，拿起一卷竹简便展开，似乎在寻找着青衫臣子的名字。
他目光缓缓，地下若干臣子纷纷噤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搞不好皇上动怒了，自己会被牵连。
“你是......”赵祯抬起头，确认了一下青衫臣子的样貌，又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读出了他的名字，“宋、宋钱多？”
迟疑的尾音一出，群臣们顿时哄堂大笑。
“原来是商贾之流出身的啊，我说怎么没见过他！”
“商人之子也敢议论朝政？这官不会是捐来的吧......”
“这名字倒也粗俗无比，宋钱多，送钱多，啊哈哈哈哈哈......”
底下又是躁动一片。
宋钱多默默地站在朝廷中央，神色不变，似乎周围的议论都与他无关，自有一派高山流水般的淡漠。
“安静！”赵祯怒吼一声，“吵什么吵，都是朕的臣子，他的官职是朕亲封的，谁说是捐的？！谁有不满？！”
此言一出，群臣立刻端正仪态，恢复成恭恭敬敬的样子。
因为他们发现皇上的口气有意维护宋钱多，便不敢过多放肆。
不知道是真的认同宋钱多的举荐，还是墙头草想搏一搏，一名五品官员突然站了出来，严肃道：“臣以为也应委任范仲淹大人，范大人从前在朝堂上的担当和作为我们都有目共睹，况且凡事都应任人唯贤，范大人绝对可担此大任！”
赵祯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一发展十分感兴趣。
“对，况且范州府生于苏州，必定比他人更多了几分责任感，也对苏州有更深的了解，望陛下采纳！”一名四品臣子竟也站了出来。
“臣也以为！”
“臣支持范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纷纷攘攘，无一不在和赵祯传达一个意愿——任范仲淹为苏州知府，以治水患。
赵祯微微一笑，待声音慢慢平息，才缓缓开口：“宋钱多，你的举荐很有参考价值......”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宋钱多便跪下来，朝着赵祯磕头：“多谢陛下！”
赵祯哭笑不得，甩手便把袖中一物扔到他面前，他抬起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银鱼袋。
他忙不迭地磕头谢恩，明眼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鱼袋，是六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佩戴的物品，尽管他面前的鱼袋里并没有鱼符，但皇上的提拔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先下朝吧，今日之事告一段落，大家的意见朕都会斟酌再三。”
简短地交代了几句话，他便拂袖而去，退至明黄色的珠帘后。
“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钱多依旧跪在地上，看着赵祯灿灿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鱼袋，有些恍惚。
......
“你再说一遍你兄长的性格好不好？”
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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