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晋江独发晋江独发

万蛊窟内百花凋零,除了最外围的防瘴林,还能稍稍见着点绿意活气,越往里走,越蚊虫寂静,脚下踩着虬结了数百年的枯枝藤蔓,散发着凝聚了百多年的沉腐气息,呛的眼耳口鼻熏欲作呕,闷着一口气憋的差点呼吸不能。

直等过了那近十里的沼毒屏障区,脚尖落处尽是怪石嶙峋时,那闷的心口发疼的腐朽气,才从鼻尖消失掉,放眼望去整个空间除了阴冷,便是望不见半只活物的灰沉沉色。

依然是没有生机的一处无人区,但随着往里深入的脚步,那散落石头缝中的枯灰人骨,开始三五步的撞入眼帘,伏地死去的往生者,以各种姿势扑倒在地,像路标似的往深窟中心指引。

一侧有陡峭悬崖,像是被人刻意削了半边似的,竟然毫无可攀爬处,人从其中的羊肠小道中过,无端让人会升出一种被埋伏的危机感,四周的风是没有的,时间在这里是停滞的,偏往西的日头使终挂在边上,不坠不移,瞧着有种诡异的失真感。

太上皇将手中的推车放至平稳处,护着崔闾站在车架旁,他则抽了腰间的长刀斩魂,在一片寂静里,眯眼警惕的望着前方疑有埋伏的阴影处。

一团灰色的,疑似雾蔼云气般的东西,慢悠悠的飘在人高的地方,就像悬在空中的云团般,不注意很容易叫人忽略掉,需要人万分小心的,才能发现,那竟是团会移动之物。

崔闾鼻上笼着一层面巾,那是之前过瘴气林时戴上的,有阻隔冲鼻的毒气之用,太上皇面上也同样覆着面巾,沉着的脸上只看见严肃专注的双眸,挡在崔闾身前的背影,有着万夫莫开之勇。

他们一路上没怎么开口说话,精神集中的左右观察着深窟中的环境,以及脚下有可能爬过的漏网蛊虫。

尽管有胖虎和宓意在身,两人可说是万蛊不侵体,但对于内里有可能的突发状况,二人都没有什么自大到,能认为万事不愁状,都是百分百相信自己而非外力可赖的性子,在有性命最基本的保障后,二人更多的是在观察周围路形,以及这处空间与外界的壁垒,是怎么形成的,又是否能打破利用。

百里范围的一处地方,后期若真进行开发改造,外围有了迁移来的百姓活动区,很难

不会有人因好奇来探险,或有人因事误入,他们既然进来了,便不能白来一趟,总要有作为先驱者的觉悟,探一探内里的真实数据。

崔闾扶着车架,垫脚看向前方悬于一人高处的“灰云团,皱眉与太上皇低语,“先别动,再看看。

太上皇眯眼,沉声点头,“我知道,你坐车架上去别动。

他说完抬头,眼睛却盯着悬在头顶的日头,没有丝毫灼热力,也不见其上发散出的日芒辉,有种画布相贴之感,像什么呢?

像他小时候去照相馆照相,背后挂着的一卷背景板,想要哪个挂哪个,失真感会用力的显现在洗出来的照片上。

现在,在这悬空的日头上,他察觉到了这种失真感。

崔闾顺着他的眼睛,也往半空上望去,那不带丝毫余温的日头,让他生出一种此方天地不真实之感,好似一副未完成的画作,潦草的打了几个线条,敷衍意味特别浓。

他与太上皇生出了一样的想法,于是,抬脚毫不犹豫的站上了车架,眯眼盯视着前方那朵云团,迅速道,“出刀。

太上皇沉声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向上用力一蹬,闪电似的快速朝半空飞出一刀,砍向那悬于半空的日头,只听头顶撕拉一声响,像是有什么被划裂开一般,轰隆声炸在耳边。

同时,那前方一直不曾动弹的灰色疑云,却在此时咻的俯冲过来,眼看就将包裹住崔闾的上半身,却见太上皇的身体由半空回落,抽手就是一刀的挡在了崔闾身前,刀风夹着锋锐之气,冲进“灰云团

却是密密麻麻,肉眼难以分辨的细蝇,被刀风削掉一层后,又风一般的聚集起,若非地上的蝇尸堆积成片,都不能叫人相信,这是一团活物。

崔闾在太上皇护在他面前时,就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吹燃之后向前一送,那半空中的灰云团就焦成了渣,掉落在地。

太上皇扭身,挑眉,甩了甩手中的长刀,叹气,“你这样会显得我有勇无谋。

一支火折子的事,他却费力出刀,显得蛮笨不动脑。

崔闾重又将火折子收回袖袋,语带安抚,“你这刀锋无往不利,没有你这一刀出去,又哪里有那小蠢货现形之时?你看见了。

是肯定句。

太上皇抹刀入鞘,上前用脚将细蝇尸体捻入泥,点头,“看见了。”

崔闾静静等待,却见太上皇好像陷入了沉思,竟然半晌没再出声,而悬于半空的日头,像被天狗啃噬过样,剩了一半在天上,于是,眨眼间,白日变黑夜。

四周依然无风,静的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崔闾默默计算着时辰,不免为分身乏术叹息,但凡他们这里再多出一人,都能分出一个往回头走,去看看深窟之外的天时是多少。

太上皇望着黑暗里那一抹模糊的轮廓,心中陡然有些慌乱,伸手一把攥住了眼前人的肩膀,狠狠将之箍进怀里。

他在那撕裂的数据洪流里,看见了被押在刑场中,欲被枭首示众的崔帷苏,狼狈的脸上面如死灰,花白的头发全是挫败,唯余一双眼睛,透着对掳夺者的厌恨及不甘。

崔闾曾经说过的那个所谓的梦境,真实感远没有他刚刚惊鸿一瞥的震惊,就那么血淋淋的撞进了眼睛里。

他是那么的爱他的儿孙,可刚刚那一瞥之下,崔氏大宅内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全在刑场。

太上皇狠狠的拍着崔闾的后背,坚定似发誓般的道,“帷苏,等回去,我就给你丹书铁劵,你要的,我都给你。”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因为那刑场之上,出现了不满五岁之子,而按他的性情来讲,无论任何人犯了罪孽,他都不可能会将不懂事的孩童推上刑台。

于是有且只有一个解释,崔闾全族就是被无脑蠢货,弄给他人做的垫脚石,而他的律改和新政,在这里已经被扭曲的面目全非,甚至有可能连同武氏皇族,都在天命小蠢货的篡改之下,成了不问民间疾苦的昏聩皇朝。

所以,他在这里,坚持他本世界的治世原则,可以,却没必要再那么严苛,尤其在有外力的干扰下,万一哪天他被外来力量挤出此方世界,那崔闾的处境将会很危险,就算他对自己有信心,对崔闾也万分自信其有能力化险为夷,可就凭着那一瞥的震惊,他也不能赌那个万一。

打破原则,他愿意为崔帷苏破例。

天命小蠢货想让他看清,他与崔闾两人的世界壁垒,告诉他,他们二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虚拟的,想让他放弃对此处世界的流连,回到他本

来的方世界试图要分割他二人的维度牵绊这是知道对付两人太吃力了意图逐个击破么?

太上皇紧紧箍着崔闾眼眸黑沉的盯着只剩了半个日头的天空

他偏要留住这世上最澄澈的友谊。

崔闾瞪着黑暗处耳边的温热提醒他刚刚听见的东西竟是他已经放下的心结之物。

这太不寻常了。

“宁正壅你看见了什么?”

他伸手回拍着胸前之人声音不容质疑“告诉我。”

太上皇最后重重拍了他一下肩背将人推离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睛道“不重要那不过是小蠢货的蛊惑之力罢了但它也提醒我了个人能力再强在命运的拨弄下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我的原则没有变但对你原则会拐弯。”

崔闾心中触动深深的望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推辞轻声道“谢谢你!”

宁正壅谢谢你!

太上皇摇头眼神划过他乌黑的鬓角和年轻俊朗的面容嘴角含笑道“我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有用上它的一天。”

崔闾郑重点头“我会努力用不到它。”

但有了它心中的隐忧和时不时的惶惑便彻底没有了就像万事有了兜底能力可以让他更放了手脚做事。

崔闾张开手臂头一次主动熊抱了回去“宁正壅我很高兴这辈子有幸能遇见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太上皇眉眼瞬间飞扬了起来头上阴云渐去心头敞亮无比就着这一抱将人摁坐在车架上“我也很高兴但如果你能乖乖坐着叫我推我会更高兴帷苏脚下路不好走别让我推着车还要分心看你跟没跟上担心你叫什么藤什么枝的绊倒拖走了。”

崔闾就笑背靠在棺木头前与推着车的太上皇面对面道“只要你回头不治我个大逆不道之罪那我就不客气了。”

太上皇就拿手指点着他无奈道“是你非要与我客气我可巴不得你跟我没大没小呢!”

崔闾便摇头晃脑的掉书袋“不可不可圣人言君臣有别伴君如伴虎不可得意忘形不可恃宠而骄不可……”

太上皇便笑,边推着车走边挑眉,“朕许你恃宠生骄。

崔闾被咽了一下,顿了两息直接转移话题,“你的刀砍中了什么?这里人为痕迹太重,兴许是我们抓住那小蠢货的突破口。

太上皇这才正经了神色道,“砍了那小蠢货一刀,短时间内它应该出不来了,你说的对,这里的确是抓住它的突破口,等移了你高祖母的骸骨出去,清理了外围的瘴林后,咱们再来逮它。

崔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车子经过一块石头的颠簸中,察觉到了身后棺木内的撞击声。

似有物在其中晃荡的感觉。

他立即将腰脊挺直了起来,对着看过来的太上皇张嘴无声道,“棺里有人。

太上皇脚步一顿,又如常般的推动起来,声音无异道,“前面就到了黑水崖,黑泉便在崖边上。

崔闾没出声,在滚动的车轮里,将耳朵贴向棺木,听着内里的响动,有前后移动的摩挲声,和刻意压低的喘息声。

里面确实藏了个人。

就在他疑惑会是谁的时候,太上皇将车停稳了,抬手扶了他下车后,声音故意提高了些,“到了,前面就是黑泉了,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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