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4 章 麟德计划与买地安...
果然是梁州刺史!
李清月在门外心中暗道,阿娘说,她早在选择将唐璿因功自梁州迁往宣州的时候就已想好了接洽的人选,竟是应在了这里。
这还真是个……连她都不曾想到的人选。
对武思元这个她应当称为表舅的宜林县令,或许是因其地处偏远的缘故,李清月了解得并不多,只隐约知道,对方与武元庆那几个草包确实不是一路人。
可惜彼此之间少有往来,让这个名字对她来说都有些陌生。
但阿娘才经历了去岁的朝集使上奏,对于各地官员的政绩应当比她清楚得多,也一定见过武思元的龙朔三年上表述职!
就如此刻,自母亲与六安县公夫人的交谈中,李清月不难听出一个讯息——
阿娘不是随便选择的武思元成为下一任梁州刺史,而是对方的履历确实足以让他升迁到这个位置上。
也正因为梁州地位特殊,将其交到有亲戚关系的人手中,确实要比贸然提拔一人上来更为妥当。
只是此前,因为皇后对亲族的态度暧昧,让对方还如同绝大部分大唐基层官员一般,苦于并无门路,徒有政绩却无升迁的希望。
这才等到了今天。
倒是让李清月有些欣赏的是,面对皇后递出的邀请,对面那人的语气依然显得平稳端方,“敢问皇后陛下,为何是梁州?”
做母亲的显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
自武士逸过世后,六安县公夫人诸葛芬与武士逸前妻所生数子关系不睦,便带着一儿三女单独居处,将其抚养长大。
武思元为官后,她居于官舍内,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奉养,对其为官经营之道也知之甚多。
那么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十八岁明经,二十四岁策勋五品之人,能不能坐上这大唐三百多州其中一州刺史的位置。
前任梁州刺史唐璿有文武双全之才,她的儿子又何尝不是!
但……为什么是梁州呢?
她道:“思元的父亲先后担任益州行台左丞与始州刺史的缘故,他自己又在此地任职十六年,所以对巴蜀黔贵一带知之甚多,才能与华县令合作,于牂牁之乱中尽到为官义务,也正是皇后陛下所说的第二次战功。若要升迁,也本当还在此地,而非远赴汉中
。”
就像华文弘,因其家世不低的缘故,在这场平乱之后,便已拿下了勋州道总管的位置,虽然大有升迁提拔,也还在这一带。
对于这个问题,武媚娘并未当即作答。
自她所在的角度看去并不难看到,面前的诸葛芬年已过六十,但大约是因心态平和的缘故,看不出多少老态,也还能自对答仪态里看出,她确有饱读诗书,与她那表字格外相称,自有一段“英”华奕奕。
正是这份在言谈间表现出的有理有据,让武媚娘固然已多年未见武思元,也对自己的选择更为笃定了几分。
有母如此,做儿子的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武媚娘问:“你的意思是,臣子当为陛下尽忠,但不可做不明之人?可倘若这封官诏令不是在今日由我告知,而是直接下达于宜林官舍,届时堂兄又该如何应对呢?”
诸葛芬摇头对答:“不,皇后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此问并非是要求个透彻明白,若真有此想,也有悖臣子之道了。”
不是谁都有资格活得事事明白的,起码对她们而言就没有。
“我只是想知道,皇后陛下是否别有重托,才有这出调派。若不明就里、贸然上任,唯恐有负于陛下期待,也令外人对于您抬举亲族之举有所非议。既是私下会见,便想请您不吝指示一条大略的明路。”
武媚娘沉吟须臾,答道:“梁州百姓需要堂兄这样的一个官员,我也需要一个堂兄坐镇梁州,这个答案足够吗?”
梁州百姓需要这个处事有方的官员,所以升迁走的还是正常流程,只在落脚地上做出了些许干涉。
她需要一个“堂兄”在此地的强调,又足以令人听出,梁州地界上确实有些特殊,需要自己人前往坐镇。
若是武思元愿意在仕途上站稳立场,那么等到他抵达梁州的时候,便应当能明白这其中深意了。
这,就是皇后给出的答复。
也正如诸葛夫人自己都很清楚的那样,她不需要凡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不是为臣之道,她只需要知道,这位如今达成了二圣临朝的皇后,终于愿意对着武家的可用之人伸出正向援手了。
这个梁州调任乃是重用武氏自己人的前兆。
而武思元在自踏足政坛到如今二十二年间的表现
,也被她看在了眼里。
在诸葛芬起身叩谢后,武媚娘又多说了一句:“我听闻你因长期随同长子居于川蜀的缘故,将女儿嫁给了临近各州的官员,便如绵州的宗主簿娶的便是你的小女儿,所生的儿子也有十岁上下了,不如也带到长安来就读吧。
比起给她添麻烦又被送出去的贺兰敏之,这几个在诸葛芬母女教养之下长大的孩子说不定还能效仿武思元的表现,有自小继续栽培的可能。
她如今权柄日盛,也就越需要从旁维系协助之人。
纵览前朝,李唐皇室宗亲何其鼎盛,在朝堂之内担任要职者不计其数,也便让她这个皇后纵有临朝之权,依旧难免受到诸多节制。
或许,这个将武思元提拔到梁州刺史位置上的举动,也正是她做出的一步重要试探!
在令人将六安县公夫人自殿中送出的时候,她以手托额,似是在掩饰今日的连轴转的疲惫,却也趁势掩盖住了自己眼中流转过的一缕深思与算计。
当年她以外放武家宗亲至偏远之地的举动,既是为了给自己少点麻烦,一报早年间的私仇,又是为了博取陛下的信任,让陛下越发坚信自己与他的立场全然一致。
但身处高位之人,绝不能只做独夫,她也必须让自己在阿菟之外,再得到一路拥趸。
若是早几年间她还将自己当做一个寻常皇后的话,绝不会有此等想法,但时过境迁,谁又说得好呢。
“阿娘若是头疼的话,需要我将太医请来问诊吗?
武媚娘抬眸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女儿不知何时已经走入了殿中,也顺手将大殿的门给合拢了起来。
“不必了,我没什么事,若有不适,偏殿内常住的医官会来看诊的。
因李清月已走到近前,武媚娘又问:“你应该见到方才走出去的六安县公夫人了?
李清月点头:“不止见到了,我还听到了阿娘与她说的话,尤其是那个梁州刺史的安排。
说话间,她已坐在了武媚娘的身边。
当朝着母亲看去的时候,脸上还能见到几分得意之色,仿佛是在说她可真是选了个回来的好时候。也正是这份孩子气的得意,让本还因官场杂事而心思凝重的武媚娘忍不住和缓了神情。
她便顺势问
道:“你对这个安排怎么看?”
李清月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有些好奇地问道:“阿娘说她早年帮您说过话是真的吗?”
武媚娘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嗤笑了一声:“若真有深情厚恩哪会到如今才有出头的机会。总归不过是再度拉扯亲戚关系时候的说辞罢了或许是因她与我阿娘一般都不是武家原配又深受前任所出子弟的苛待才在返乡祭祖之时看不过眼说了几句公道话。但要不是你这梁州地方特殊有用人之需我还想不到他们来。”
李清月懂了政治交情。
可武思元姓武就注定了这份交情在阿娘给出了一个引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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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此人确有可用之处那也不妨说上两句好话让彼此安心看到更为平顺的合作前景。
李清月一边默默地将此等说话艺术给记了下来一边答道:“那轮到我回答阿娘的问题了。对这个安排怎么看在我没看到武思元本人之前我不会贸然做出评价倒是这位诸葛夫人……”
她想了想方才在对方走出房门之时发觉殿外有人的惊诧与快速反应过来她身份后的从容行礼辞别微微有些遗憾:“还颇有重臣气度的。”
这琅琊诸葛氏的出身真是让人不由想到了一位前朝名臣。
“可惜她年事已高看起来也因多年地处边陲身体不佳要不然我高低也得像是挖掘李谨行与裴行俭的夫人一般给她找个办事的地方。”
“算起来还更方便呢毕竟外从祖早已过世我都不必和他商量到底能不能将人请来一用……”
“阿娘!”李清月刚说到这里前额就挨了武媚娘一下轻叩当即捂住了脑袋。
武媚娘嗔道:“没规没矩的这是你阿娘先请来的人。”
“哦……”李清月低声应了一句听出了武媚娘话中的意思。
这个没规矩不是说她将招揽下属的目标定在了外从祖的夫人上而是跟阿娘看上了同一个人。
这没什么关系。
方才阿娘不是说了嘛因为诸葛夫人与武思文等人长期居与川蜀云贵等地将女儿也都嫁给了当地的官员正好可以借着段宝元的手去打探一二。
何
况这梁州归根到底还得算半个她的地盘,若是武思元走马上任,诸葛夫人也该当先随儿子上任去,打交道的机会还有的是。
不急不急。
武媚娘朝着女儿的脸上看去,便颇觉有趣地看到,她答应得是挺痛快,但还不知道在底下藏着多少小算盘呢。
她干脆转移了话题:“你今日陪同士卒庆祝新年有何想法?”
李清月收回了对武思元等人的思量,答道:“作战得胜,又将府兵所得军功尽数分派下去,年节庆贺里满是喜气,没什么想法啊。”
武媚娘凝视着她的眼睛:“可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李清月叹了口气:“阿娘,真不真心话的也没那么要紧,两年前老师在青州险些遇刺的时候,我能以为士卒立名之法争取将士信任,有些情况就很明白了,到今日也不必多说。”
“这府兵制之下,养兵成本被减少,但与之适配的大环境成本就高了,当这部分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呢,府兵就会积弱,这也正是当前的窘境。所以哪怕有这元月初一的载歌载舞,也不过是一派烈火烹油景象罢了。只是……”
她目光一凛:“这些话说出来,就跟想让官员早早退休一样,除了徒惹麻烦就是步子迈得太大。与其现在就跟阿娘继续探讨,如何让这些益州府兵和以募兵之法带来的羌人与南蛮各自归心,还不如先同您讨论阿耶想进行的泰山封禅一事呢!”
“这份泰山封禅既然也有我的功劳,那便正好趁机再进一步!也唯有如此,才能总有一天在此等革除弊病之事上大刀阔斧。”
“反正,”她说到这里摊了摊手,“我觉得以现在的情况还撑得到那个时候,我还年轻,阿娘也还年轻嘛。”
虽说人要有居安思危的想法,想想这泰山封禅多少有些过于在意形式,比起奠定天子英名,更像是个炫耀的举动,放在今日就去办可能不一定合适。
但李清月又很清楚另一个事实。
在传播消息的渠道格外局限的古代,协助天子封禅甚至可能要比上柱国的册命典礼,还要能将名望广布天下。
这是李治在青史上再添一笔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她乘风而起的机会!
武媚娘在对李治说出那番推波助澜的话时,也是这样想的。
在面前这双
灼灼生光的眼睛里,武媚娘觉得自己可能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因她这份相当清醒的认知,有些话可以不必提醒了。
甚至想对这个过分早熟的孩子做出安慰,可能也没太大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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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很清楚,她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有着莫大的意义。就比如说,这些今日称她为将军的营中将士,虽然此后要先归于当地的折冲府内,却也绝不会忘记,他们曾经在安定公主的麾下见证了一场战事上的辉煌。
“我算什么年轻,”武媚娘对女儿方才的这番话颇觉慨然,伸出手来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武思元蹉跎年岁于县令任上,因资历老成才能让这升迁梁州刺史水到渠成,可别忘了,他与我同年所生,他既已年过四旬,我又何尝不是。”
一转眼,距离她登临后位之时的永徽六年竟已有这么久了,她也已到了这个年纪。
“怎么不是年轻了?”李清月反驳道,“若以长命百岁来算,阿娘都没过完人生的一半呢。”
“再说了,一想到还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去做,想不年轻也得年轻了。”
李清月掰着手指算道:“阿耶这么突然要行封禅之举,阿娘肯定要先在洛阳做出准备了,沿途的铺路修桥工作也得在备产之前安排下去。辽东去年收成的新米已经运到了长安,还得劳烦阿娘帮我看看能不能将其用在封禅途中,正好再打出个招牌来,要不然养不起那么多即将到我手底下的宫人。”
“我听说因为改元与封禅均为吉兆的缘故,阿娘不打算取消今年的殿试选才,只是意图将其推延往后几个月,估计也得做不少准备。还有还有,天子都有门下省帮忙起草文书,阿娘这个临朝称制的皇后,总也该有个自己的文官团队吧。”
“对了,”她语气越发兴致勃勃,“阿娘的建言十二事,是不是也要摆上台面来了?”
武媚娘那只还没从女儿侧脸上撤下来的手忽然一顿。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当承认,有这样庞大的麟德元年计划,还有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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