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之内,烛火燃了一夜,纵使此刻已经到了白日,可天气实在阴沉,是以此刻帘内帘外,皆是灯火通明。
而等考卷誊写完毕后,便会被外帘官呈交十位同考官批阅,这一步骤外帘官身前身后有共八位兵将跟随,以防外帘官做手脚。
此刻,满室寂静,唯有内帘官们翻动考卷的沙沙声响起,不过相较于晏南文气之盛,清北便略逊一筹。
尤其是此番总裁出的题目较之此前乡试难度高了不止一点,这会儿十位同考官心里都不由有些发苦。
若是此番乡试选不出来规定数目的学子,那他们这一批涉事之人都要吃挂落!
要知道,当初先帝登基后,初次恩科之时,便有山阴省乡试的主考官以要为大周选出最优秀的人才为借口,出的题是又冷又偏,以至于达到了有史以来最低录取人数。
科举一千三百二十六人,中举二十三人。
而当年,朝廷给山阴省的入仕名额乃是前朝的两倍,共计一百名。
是以当初桂榜刚一公布,便被山阴巡抚一状告到了先帝处,连并乡试考题一道送入京中。
先帝观之大怒,直接派人斩了主副考,连并一众内外帘官都直接贬的贬,杀的杀,最后又直接按顺序补录了足够的举人这才作罢。
是以对于这些同考官来说,他们最怕的就是主考想玩一个大的,主考不想要小命他们还想要呢!
想归想,可是众人还是没有半点怠慢,一字一句的看着考卷,誊卷为朱,这会儿室内的光线本就有些昏暗,让众同考官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酸涩难当。
而这里有千余份考卷,只一人便需要阅尽百余份,不过因首场有近乎五分之一的考生被盖了屎戳子,这会儿直接被弃之一旁,堆成一座小山。
时光推移,黄昏降临,赵同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轻轻吁了一口气,面上却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涩。
他如今阅卷五十余份,里面首卷合格者也不过十指之数,更不必提末卷的数理题了。
最重要的是,这五十余份考卷的内容都属于无功无过的答案,赵同考都难以想象这样的考卷若是在告示栏处张贴,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赵同考这时只能祈祷是自己的运气不佳,分到的考生不好。
不过看看考题,赵同考又觉得自己可以理解那些考生了,首场的四书义暂且不提,只第二场的垂拱而治论便让赵同考都胆颤不已。
圣上什么年岁,未来的大周又是何光景还未可知,这垂拱而治四个字一出,便
是赵同考都思虑许久这才敢提笔批阅。
可纵观他批阅的这些考卷之中大多数考生皆用尽满腹锦绣来歌颂弘扬此事字字句句真切热烈可却看的赵同考心惊肉跳。
以至于到现在赵同考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这会儿赵同考发了一会儿呆
这一看赵同考表情不由得一顿无他这位考生的四书义比他想象的还要雅正精妙有些答案便是连他都要眼前一亮。
随后赵同考喝下一大口的浓茶手中的蓝笔在每道答案后都忍不住画了一个圈。
以至于等到赵同考回过神来后这才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画了整整三十个圈!
赵同考忍不住抿了抿唇首卷便如此令人称奇也不知这次卷可能配得上?
赵同考怀着好奇又忐忑的心情向下看去只看了一眼他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
全文共计八百余字开篇平实以文帝切题赵同考本以为又是一个要歌颂垂拱而治的学子可寥寥数句之后便突然急转直下以论题而思吏治。
如此巧妙的思路既未曾违背出题者的意图却又不动声色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科举文章最忌讳锋芒毕露若不能遇到伯乐便要蹉跎三载。
而如这位考生这样能隐晦曲折的将自己的想法融合进去的文章才是上佳之选。
赵同考忍不住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叫了一声好。
屋内实在安静赵同考来了这么一出后一下子引来众人的注目赵同考连忙拱手告罪众人这才继续忙碌起来。
……
贡院之中的小插曲徐韶华等人并不知道。
而此时的徐韶华经过那场雨中剑舞后胸中的郁气散去面上浮起惯有的温和浅笑可这样的气质又让前来的卫知徵觉得徐韶华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华弟这乡试都考完了你便且歇歇神吧这书什么时候不能看?”
卫知徵人未至声先到徐韶华本在轩窗旁的小榻上倚着看书这会儿微微一笑将书倒扣在小几上:
“外头雨大看书解解闷罢了。”
卫知徵:“……”
“那平日华弟读书又是为什么?”
“科举啊。”
徐韶华起身引着卫知徵朝偏厅而去卫知徵闻言愤愤道:
“华弟又逗我玩儿方才华弟看的也是藏书阁带出来的书!”
“明乐兄说那个?那是兵书。”
徐韶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卫知徵直接卡壳:
“兵,兵书?华弟,你可不要想不开啊,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你要是有个万一,我,我爹就不活了!”
卫知徵这话一出,徐韶华不由得莞尔一笑:
“明乐兄说话就说话,带上侯爷做什么?我看兵书,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卫知徵挠了挠脸:
“我问过胡同窗他们最后一考的考题了,华弟可是因减兵之事生气?”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看向卫知徵:
“不知此事明乐兄如何看?”
卫知徵久处京城,又是一个爱八卦的性子,只怕京中之事他也能知道个七八分。
卫知徵顿时坐直了身子,斟酌片刻,方才低声道:
“减兵之事,前两年京中便有些苗头,不过华弟你知道的,平南侯不是吃素的,是以纵使朝野之中有人惦记这事儿,也只是偶尔嘀咕两句。”
徐韶华点点头,桌子上放着不久前徐易平送来的莲心茶,是昨日徐韶华声音微哑,徐易平估摸着科举这两日热着上了火所制,故而送了这么一壶茶过来。
涓涓清茶落入杯中,卫知徵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说道:
“至于此番乡试为何以此为题,我估摸着怕是平南侯又有什么建树,这才让右相有些坐不住了。”
卫知徵的话与徐韶华猜想不谋而合,卫知徵说完自己的想法后,补充道:
“不过,欲知实情如何,华弟也不必忙,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京中的消息了,不过三五日就有音讯了。”
徐韶华端起茶水,抿了几口道:
“平南侯不会离京,此番,我猜……怕是雷同窗立了功劳。”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先是一愣,随后这才反应过来:
“华弟说的是雷睿明?他在国子监中以射艺立足,至于其他的倒是不甚出彩……”
以前的乐阳侯府只管守好家门过自己的日子,卫知徵在国子监中更是只有常齐昀那么一个仇人,至于安王世子、雷睿明之流他并不曾深交。
是以,这会儿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难得抱有怀疑之心,徐韶华只摇摇头:
“雷同窗只要是雷家人,这就够了。”
只是不知此番雷同窗究竟做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让右相升起减兵之心,以达削弱雷氏势力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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