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赵简是从其他路径获悉,吕不韦自能轻松圆谎,偏偏他从嬴政身上下手,孺子不会撒谎,想撇也撇不干净。

然吕不韦何许人也?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大贾,最不介意的就是脸面,最擅长的就是随机应变。

吕不韦凿凿脑门,“怪我怪我。我与异人交好,得图那日在质子府吃多了酒,歇宿下了,更衣时落下了。”

赵简诧异:“如此重要之物,先生怎可大意至斯?”

吕不韦汗颜:“是在下疏忽。”

赵简埋怨:“仅仅是疏忽?孟弋接连遭陷,差些丢掉性命。”

原来为的是孟弋。吕不韦听出了门道,投其所好:“公子教训的是,某惭愧得紧,只算着牟利,险些害了孟弋。”

赵简色霁,端起陈酿一饮而尽,夸赞几句,状似随意问道:“先生与孟弋时常合作?”

“吕氏弋氏相扶多年,有钱同赚。公子且看这逆旅,我与孟弋都投了钱的。”

赵简重新估量这小而简陋的逆旅,规模不大,几间房而已,却在城门附近,紧邻大道,对日落进不去城门和不敢走夜路的行路人而言,是绝佳歇脚处。这一处生意是他们合作的,那质子的生意?

收拢思绪,赵简问起了异人形状。“异人近日如何?可有埋怨?”

吕不韦信誓旦旦:“绝无。异人乃惊弓之鸟,何敢埋怨?”

“那再好不过。”赵简亲为吕不韦斟酒,做苦恼状,“先生闲暇时分替我劝劝孟弋。”

吕不韦明知故问:“公子有甚话不能亲口与她说?还需吕某一个外人传话?”

赵简叹气:“好好的女子,逞什么强?瞧着她那般劳碌辛苦,我于心不忍。我苦劝,她不听。”

吕不韦一副“我懂”的神情。“吕某与弋氏父女渊源颇深,算孟弋半个长辈,先时弋氏郭氏联姻,我多有微词,奈何父命大如天。眼见婚约作罢,孟弋又遇到了公子这般佳偶,吕某打心底为她高兴。公子一片赤心,某便多言几句,孟弋不同那些攀附权贵的女子,身体力行,双手就食,心志比寻常男子还坚。她生性倔强,吃软不吃硬,公子不可拗着来,须好言哄劝。”

赵简心领神会:“多谢赐教。”

赵简很快将图抛诸脑外,问了许多孟弋的点滴琐事。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绝非大器。吕不韦安了心。

***

异人疑心赵简是在做戏麻痹吕不韦。

吕不韦没那么疑神疑鬼。“那也不惧。我已暗示他,孟弋和我们是绑在一起的。即使他猜到咱们地图谋,也要顾忌顾忌孟弋。”

异人犹自怀疑,赵简怎么看也不像围着女人打转的情种。

吕不韦见不得他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公子听我一言,只管把心放肚子里。吕某以项上人头担保,定教公子平安归秦。”说着压低声,“子高先生后日……”

屋中两人密谋,屋外,心腹仆人把门。

嬴政偷望了几回,仆人都在。

有了前车之鉴,异人下死命严防嬴政偷听,可把小孩气坏了了,郁郁回屋找母亲。

赵姬没说什么,轻轻拢了儿子在怀里,大指中指伸开,一揸一揸将他从头量到脚。又长高了,时间过得真快,政都这么大了。厅堂上,那两个左右了她命运的男人,又将如何决定她们母子的命运呢?

***

榆邑郊野,一座新坟凸起,覆土都未干透。

孟弋献上三牲,手一招:“把人押上来!”

粗麻索捆着的青獾和朱氏搡到墓前。朱氏跌了一跤,膝盖正磕在坟上,吓得她连连后退。

青獾看阵势不对,挣扎想跑,孟弋一脚狠踢在他膝窝,他狼狈地跪下去。

“孟弋,你不能食言!我都告诉你朱氏生的是孽种……”

诸让一刀割断他了喉管,他彻底安静了。他的脸朝下砸在朱氏脚踝,朱氏嫌恶地蹬开。

孟弋对着坟拜了三拜:“哑翁,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朱氏双肩狂抖,下一个轮到她了。当日被孟弋救回的命,要还回去了……

孟弋接过诸让手中滴血的刀,冷睨朱氏:“我真是有眼无珠,救了一条中山狼。”

孟弋心头堆积的恨意,能杀死朱氏十次八次。

青獾死到临头和孟弋做起了交易,妄图以朱氏的秘密换取自己一条狗命。他告诉孟弋,槐是朱氏和野男人怀上的,不是弋氏的种。

孟弋早就怀疑过,弋叟有了春秋,早年饥一顿饱一顿,身子骨不结实,这把年纪那么容易就让朱氏怀孕?可槐确是朱氏早产生下的,日子对得上,医者和接生的东家妪都如是说。

因此,开始孟弋没轻信青獾,那毕竟是个老母都不养的泼皮无赖,为苟命,什么无耻谰言编不出来?

性命攸关,青獾坚称所言属实。“是她在床上说的……”

孟弋大为恼怒,青獾这个无赖,占了朱氏的身子,还要给她一刀,放这种畜生活在人间,有悖天道。

“青獾是无赖,他坑害我,孟弋,槐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朱氏辩称。

孟弋冷笑,诈朱氏:“你敢滴血验亲么?如果你没撒谎,那槐的血自会和我父亲的相融。”医者和东家妪都死了,无从对症,孟弋只好出此下策。潜意识里,孟弋自知滴血验亲是假的,可时人多奉为圭臬,孟弋故意诈她。

朱氏惊恐万状,抖如筛糠。埋了那么久的秘密,被人刨出来了。

那年,故土大旱,百姓扶老携幼出逃邻邑,她的情人死在出发不久后。情人死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腹中婴儿命硬,陪着她饿了几日,和她一道送走了许多亲人。直到那日,她眼皮都睁不开了,靠在树下等死,抚摸着肚子,对孩儿说:快了,就快见到你父亲。天可怜见,孟弋出现了。

到榆邑后,衣食无忧,身子渐渐康健,有时都能感到婴儿踢她。起初,她设想如向孟弋言明,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母子当牛做马报答孟弋大恩大德。可,人性本贪,见识到弋氏丰厚的家底后,她动摇了,为什么她不可以像孟弋那样,行动坐卧都有奴仆环绕?为什么她的孩子生下来就要为奴为仆?挣扎多日,她盯上了弋叟。

专挑孟弋不在家的日子,灌醉了弋叟。

弋叟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她故意等天亮仆人陆续起来忙活,搔乱了头发,扯开了衣襟,跑了出去……

一个月后,她谎称自己有身子了,又买通了医师和邻家为妇人接生的老妪。弋叟是个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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