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泷水镇中仅存的大户人家,赵家的丫鬟也比寻常的小户女吃得好,打扮更光鲜,粗衣陋食难养美人的道理谁都知道。
然而从第一个人失踪至今已有一年半,赵家却未曾丢失一人。幕后黑手总不会害人还挑剔籍贯良贱,或是惧怕赵家这个出了泷水镇便毫无存在感的家族。
邬崖川跟赵员外旁敲侧击几回,对方都打着哈哈,意图将此事糊弄过去。眼见着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线索,邬崖川也不多纠缠,带着满脸写着‘我没做亏心事’的荆南回了赵家安排的客院。
他们客居的院落就在那些潜在受害者隔壁,方便他们近距离保护。
房门关闭,邬崖川坐下,看向磨磨蹭蹭不肯往他面前凑的荆南,“说吧,这一路的经历。”
荆南原本不想说,但被师兄兼表哥的邬崖川冷淡扫了一眼,便觉膝盖隐隐作痛,手也泛酸,只好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说完,荆南垂头丧气,等着被罚。
却没想到,邬崖川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在他于凡人城镇御刀而行这件事上。
他微微蹙眉,像是遇到什么费解的事,“她真没问过你什么?”
“问什么?”荆南疑惑。
他似是想起什么,面露恍然,偷偷瞄了邬崖川一眼,干笑道:“刘姑娘脸皮薄,又跟我不熟,怎么好意思私下问我七哥你的事情嘛……”
邬崖川:“……”
邬崖川眼神霎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沉吟片刻,他起身敲了敲荆南的脑袋,径直开门离开。
荆南追在邬崖川身后两步,刚想问他去做什么,就听见一道破风声,他下意识抬手,一枚玉简便落到了掌心,上刻《邪道禁术记载》。
“失踪之人生不见人死不见骨,你留下来,明日天亮之前将记载需要骨肉、精血的禁术尽数抄录出来。”
荆南如遭雷劈,再抬头时,院门前已经没了邬崖川的身影,“七哥!!!”
饶初柳摸了摸耳朵,疑惑地朝外张望了一眼。
身侧的丫鬟莲儿轻轻把她的脸摆正,“看看,可还满意吗?”
饶初柳欣赏地看着自己精心捏的脸,笑道:“刚才就看出姐姐手巧,要不是亲眼见着,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借着束发的功夫,她小嘴叭叭地对莲儿凑近乎,左一句“姐姐眼光真好,身上的莲花甚合姐姐的气质”,右一句“我听姐姐声音柔美清亮,可有什么养嗓子的法子”,直把人哄得红光满面。
还没一炷香的时间,莲儿看饶初柳的眼神已经像是看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翠初妹妹。”莲儿唤着饶初柳新起的假名,热情提议道:“仙人带回来了将近二十多人,现在都在一个院子里,那院子虽是我们赵家除主院外最大的一个,但挤了这么多人,怕是拥挤,不如你这两天跟我一起住?我自己一间房呢!”
饶初柳早就不动声色地套了话,知道她是赵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之一。
她其实无所谓住在什么地方,但邬崖川要保护那些潜在受害者,便不会住的太远。
“仙人安排我们住在一处,说不定另有用意呢?莲儿姐姐担心我,可我也不想给莲儿姐姐添麻烦。”
“也是。”莲儿明显对饶初柳的话很受用,想了想,她低声道:“我跟大客院的管事环儿关系很不错,等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叫她多看顾你几分。”
饶初柳笑得很甜:“谢谢莲儿姐姐!”
她们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赵宅各处都挂起了灯笼,做工精美的莲花型灯笼悬挂在房檐、树梢,散发浅红色的微光,本该美不胜收,但在蓊郁的庭院中,却显得有几分诡谲。
还未走到拐角,饶初柳怀里的茂茂就轻啄她手臂,“柳柳,看前面。”
饶初柳依言看去。
邬崖川正提着灯站在不远处的榕树下,静静看着她。
微风拂过,树上、手中的灯笼同时被吹动,一侧淡红,一侧昏黄,照得青年修士清俊的面庞明暗交错。
……这也太像恐怖片的氛围了。
饶初柳心中腹诽。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邬崖川走过来,低声道:“刘姑娘,可否跟我聊几句?”
终于来了。
饶初柳面色晕红,乖巧的点了点头。旁边的莲儿偷偷朝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对邬崖川福了福身,加快脚步溜走了。
“……”饶初柳默默抱紧了茂茂。
不是她忽然怯场,邬崖川明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莲儿一走,她就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压力朝她笼罩过来。
他是不是偷偷放开修为压制她了?
饶初柳狐疑。
邬崖川对着莲儿的背影道了声谢,然后转过头看着饶初柳。
他声音轻柔,语气却很严肃:“舍弟性情直率,向来不拘小节,若先前那一路他未顾及姑娘的感受,我要对姑娘说声抱歉,希望刘姑娘原宥。”
“仙人说的这是什么话?”饶初柳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有些不赞同,但对上目光的一霎,她又飞快垂下眼帘,面上红霞愈浓,“荆仙人善良豪爽,翠初该多谢他的照顾才是。”
“姑娘言重了。”邬崖川抬眸,目光落在饶初柳手上。
少女手型虽美,但指节有些变形,指尖、掌心都带着薄茧,并非常年练功握武器所致,应该只是干多了粗活。但她这张脸——
邬崖川视线不动声色地上移。
似是察觉到他的打量,女孩睫毛轻颤,含羞带怯看了他一眼。
莲花灯下,她白皙娇美的脸也如一株半开半放的水莲,覆上了鲜妍的红。
邬崖川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
饶初柳抬眼,就见他别过脸去,面色有些许沉凝,像是对她有些不喜。
“……”她心里不由感慨这人果然是修炼无情道的好苗子,眨眨眼,好奇道:“不过,两位仙人竟是兄弟吗?”
邬崖川重新转过头来,道:“姑娘似乎很意外?”
饶初柳仔细盯着邬崖川的眼睛,他也正看着她,眼神仍旧平静,没有审视,当然也读不出任何情绪,似乎这个人所言所行只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并无任何深意。
但她心知肚明,他在观察她是否跟此案有关。
她嗫喏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们长得不像。”
“亲戚。”邬崖川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又道:“姑娘毕竟非泷水镇人,身边无亲无故,又在此时陷入这种危境,若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或者受了委屈,尽管找荆南道来。”
“那怎么好意思呢?”饶初柳抱紧了茂茂,赧然道:“两位仙人已经够照顾我了,荆仙人给我平安符还带我过来,您——”
邬崖川微笑,语气却波澜不惊:“在下姓邬,刘姑娘叫我邬真人便是。”
“邬真人。”饶初柳顺从地按照邬崖川的意思改了口,羞涩道:“邬真人又心细体贴,幸亏你叫莲儿姐姐为我梳妆,不然翠初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失礼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茂茂终于忍不住抖了抖毛,小声咯咯:“戏过了啊!”
邬崖川沉默着与她对视,眼中闪过审视。片刻,他收回视线,淡淡道:“刘姑娘言重了,梳妆一事,是赵员外吩咐,莲儿姑娘出力,姑娘把功劳归功于我,在下受之有愧。”
油盐不进!
饶初柳都有些怀疑他现在已经在修炼无情道了,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月琅洲修炼无情道的人不多,但每个都举办过大典,目的自然是知会所有修士——若谁在得知此人修炼无情道后还要纠缠,乱其道心,被杀也死不足惜!
“邬真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赵员外是该被感谢,莲儿姐姐也该被感谢,可您同样该被感谢啊!”她心弦稍松,飞快瞥了邬崖川一眼,低下头,小声道:“邬真人,你以后……”
肥鸡在她怀里又打了个哆嗦,饶初柳悄悄收紧胳膊,按得茂茂动弹不得,语气却羞涩至极,像是鼓足了勇气:“可以叫我翠初,翡翠的翠,初一的初。”
“刘姑娘。”静静等她说完,邬崖川仰头看看天色,转过身,轻抬一侧手臂,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平静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刘姑娘,请。”
他像没有听到饶初柳的话似的,朝前走去。
饶初柳跟在邬崖川身后,他没有回头,但走路的速度不急不缓,路过黑暗的犄角旮旯时,他走路的速度就变得更缓慢一些,碰到不平坦的地面时,他还会很自然地垂下手臂,把灯笼放低,贴近地面,让她能清楚的看见。
但只要她试图加快脚步,邬崖川的步伐便会增大,始终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三尺左右。
饶初柳垂眸深思。
她设计邬崖川做自己的奠基目标,主要因为他是金丹大圆满修士中年纪最小,脾气也最温柔。年纪小就意味着阅历低,比那些几百岁的老狐狸好搞定;温柔就代表即便她失败被抓包,他也不至于杀了她。
但现在看来,她的准备还不够。
这人心防实在太重,她始终没能在他身上看到半点真实的情绪,连厌恶、烦躁都没有。
饶初柳一路维持黯然神伤的模样,隔着三丈远走在他身后。她暗自思考激出他真实情绪的办法,一个个想法浮现,又一一被自己否决,直到被邬崖川送到一处宽广的院落中,也未能想出行之有效却不会引火自焚的办法。
邬崖川跟院中的丫鬟介绍了饶初柳的身份,对丫鬟道了声谢,又跟饶初柳礼貌道别后,就提着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中。
丫鬟道:“刘姑娘,跟我来。”
饶初柳盯着邬崖川的身影彻底隐没在夜色中,才凝重地收回视线,跟着丫鬟往院落中唯一没亮灯的耳房走去。
她刚踏进房门,院落外的树叶顿时飒飒作响,熄灭的莲花灯下走出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绿色身影,手中提着黑黢黢的灯笼,眸中不带任何温度,看向半掩的房门。
丫鬟打了火折子,走到桌前点了蜡烛。
火光轻轻摇曳,屋内的一切清晰起来。狭小的房间里放着已经铺了被褥的木板床,桌凳、盆架、面盆、木桶、不成套的茶壶、茶杯等一应俱全,角落里还有一个放满了干草的破木盆,显然是给茂茂准备的……鸡窝,不可谓不贴心了。
饶初柳一看就知道是谁的功劳。
果然,丫鬟视线在饶初柳脸上定了定,笑道:“难怪莲儿怕你会被欺负。”
“原来你就是莲儿姐姐的好姐妹环儿姐姐?”饶初柳脸上适时露出惊喜的笑,她视线在屋内一扫,被烫到般收回视线,手足无措道:“我……真是麻烦两位姐姐了!”
饶初柳想讨好什么人时,除了在极少数人那里不奏效外,向来无往不利。
虽然环儿比莲儿难哄许多,但在她连环彩虹屁的攻势下,原本有些警惕的环儿也目光和软许多。
得知饶初柳因梳妆错过了晚膳,环儿还特意去膳房要了碗阳春面,嘱咐她吃完把碗筷放在桌上,才关门离开。
她走后,饶初柳从缝在亵衣内的储物袋中摸出不知是哪个师姐送的能验毒的珠子在碗边晃了晃,见珠子没发热,才拿出一只兽食盆,把面条跟兽粮一起倒进去,放在茂茂面前:“吃吧。”
茂茂自打到了泷水镇就一直窝在山神庙懒得动弹,大概是被这半月昼夜不休的赶路累坏了。它把脑袋埋进兽食盆,暴风吸入,没多久,兽食盆中就变得干干净净,连一根面条都不剩。
它晃了晃脑袋上几乎跟真鸡冠无异的红帽子,单脚站在干草堆中,盯着吞了颗辟谷丹就从旁边的木桶中舀了水,利落洗碗的饶初柳,“咯咯”道:“柳柳,邬崖川明显不吃你这一套,你打算怎么办?”
饶初柳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在桌上,拿出一块黑布,这房间没有窗户,她便只罩在门上。
“来都来了,总不能还没努力就放弃吧!”嘴上这样说,饶初柳还是拿出了灵灯跟黄皮名册,开始研究:“现在走,不合适。”
她只是想通过嫌疑引起邬崖川的注意,但要是真被当成嫌犯,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茂茂歪了歪头,分析道:“是不是因为你那些表情太做作了,他被恶心到了?”
哪里做作了,分明很美!
“怎么可能!”饶初柳矢口否认,“那些表情动作我都用聚影珠录下来反复练习过,经过师兄们多次验证,直到每位师兄都说我见犹怜为止!你看着尴尬是因为你熟悉我真实的性格,但邬崖川以前又不认识我!”
饶初柳这两辈子都没撩过汉,但她擅长察言观色,她敢发誓,师兄们说她已经演技精妙时的眼神非常真诚。
茂茂道:“你不会被他们糊弄了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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