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三二

#三二

年关将近,科林顿道的宅邸,却比平日更加冷清。

佣工们都知道宅邸的主人最近心情不好,办事加倍小心,生怕一不留神犯了错,讨得一顿责骂,虽然这事以前几乎没有发生过,可现下的情况,谁又能说得准呢?

毕竟是离了婚的男人,事业仿佛也不大顺利,公司都不去了,整日地待在家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连薪水都发不出来了——他们私下里偷偷这样议论。

这日上午,楼问津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书,扎奇娅过来汇报,说是章家的大小姐章锦年过来拜访了。

楼问津立即坐起身,将衣服稍作整理,让扎奇娅请客人进门。

章锦年穿一条白色齐踝吊带长裙,头戴草编遮阳帽,脚穿一字系带凉鞋,非常罕见的一副度假打扮。

楼问津请她就坐,招呼扎奇娅过来倒水。

章锦年笑说:“我带小妹出来散散心,顺便过来给你送请柬。

说着话,她从包里拿出一封白色烫金的请柬,递给楼问津:“四月我父母办结婚三十周年纪念酒会,希望你赏光。

楼问津展开那请柬瞧了瞧,四月二日,地点在普吉岛。

“感谢邀请。我一定去。

楼问津收下请柬,又问:“二小姐最近还好?

“还好。她想考牛津大学,所以每天都在刻苦温书,父亲也是怕她用功太过,身体吃不消,才特意叫我带她出来玩一玩。

“二小姐天资聪颖,应当没有问题。

章锦年端上水杯喝了一口,看他一眼,“你最近怎么样?

楼问津笑了一笑,但这笑容并无什么意味,“沈家还在挣扎,试图举债做多,维系股价。但他们债台高筑,即将面临债务违约,这雪球滚不了多久。我只在等他们什么时候放弃抵抗,届时我总得见一见沈康介,亲自给他敲响丧钟。

章锦年打量他片刻,才又说道:“我听说梁恩仲炒股失败,为了填补亏空,重新染上赌-瘾了。

“他两边下注,泄露标书内容给沈家,借以换取未来沈家赌-场度假村的股份,这些我都有证据。不过他自请辞职,我也懒得追究了。楼问津语气平淡,“梁廷昭亏待谁到底也是没有亏待他,当年就是梁廷昭把他从赌场里捞出来的。现在这情况……我也只能说,因果循环。

章锦年一时间没有说话。

同上一回见面相比,楼问津实

在过分颓废死气沉沉。

好似一根蜡烛以仇恨为焰而一旦这仇恨也烧完恐怕什么都剩不下来。

“……你同梁小姐离婚的事我听说了。”

这个名字总算叫楼问津眼底稍稍泛起了一些波澜。

“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给梁小姐呢?”章锦年只知道楼问津同梁沈两家有仇但具体如何结了仇他不肯说。

“梁廷昭已经脱离我的管控他们父女迟早要再度团聚——马上要过年了兴许就在这一阵。我告诉她真相既不能使我跟她和好如初还会让她与梁廷昭生出嫌隙。尊敬爱重的亲人却有另外一幅面孔想必她会很不好受更会觉得这一年多的忍辱负重都是枉费。算来算去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这一番理由

章锦年说:“我想忍辱负重这个说法还是太过了。楼生你还是不够了解女人倘若我们厌恶一个男人是万万做不到与他朝夕相对的。恨与厌恶完全是两回事梁小姐或许恨你但应当是不厌恶你的。”

楼问津笑了笑有些无甚所谓的意思。

只是不厌恶而已其分量还不足以拿上天平两端去称重尤其对面是她最为敬重信赖的亲人。

章锦年觉察到似乎任何事情都已无法唤起楼问津的热情了便说出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实际上我这次过来是受我父亲委托再次向你伸出橄榄枝。你知道我身边没有可以倚重的人章家的业务太大我一人支撑实在乏力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楼问津也便正色道:“章家帮了我大忙理应不该推拒但实不相瞒我的兴趣一直不在做生意。前半生都为了复仇而活往后我还是想做一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请章小姐帮我感谢章先生有愧信任实在抱歉。”

章锦年对他的回答不感到意外“章家不过只是借了虎皮大旗给你一用而已你对小妹有救命之恩章家所回报的实在不算什么。而且沈家破产在即届时法院拍卖最后还会是我们章家渔翁得利。不过我从不知道你真正的兴趣是?”

“学医。”

“……不是开玩笑的?”

“自然是开玩笑的。”楼问津笑说。

章锦年也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说不动楼问津。

楼问津最初在章家码头的仓库做登记员后来远洋轮船招船员他便报名去了海上漂泊。机缘巧合碰上歹徒绑架章二小姐以身挡刀救了她

一命。

船王章清霁又怎会亏待恩人便让楼问津有什么要求随便提以章家的背景只要不是上天入地都能办得到。

谁知楼问津不要名利也不要钱财只说自己身负复仇重任倘若未来遇上难关希望得章家一臂之力。

后来章锦年再听到楼问津的消息便是听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得贵人提携成了一艘游轮的股东那游轮专跑加勒比海航线非常赚钱即便他只在里头占了一小股也足够赚得盆满钵满了。

父亲章清霁阅人无数在十七岁的楼问津拒绝了章家的名利报答时断言这位年轻人非池中物将来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那之后楼问津销声匿迹了好长时间再度联系上章家希望兑现当年约定时已经蛰伏于仇家之一的梁廷昭身旁变成了他的头号亲信。

章锦年也不得不感慨他的心志之坚定城府之深沉平生少见。

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几乎没有商榷的余地。

章锦年不再勉强“父亲知道你大约会拒绝让我再带给你一句话。他说未来无论何时你永远是章家的座上宾。”

章锦年与楼问津算不得多么相熟再多规劝的话便是交浅言深了因此便打算告辞。

她起身时无意识往楼问津面前的茶几上瞥了一眼微微一怔那书页合上的书籍封面标题依稀是《IntroductiontotheHumanBody》(《医学基础》)。

/

梁稚在王士莱那里只做到了这一年年末因为梁廷昭即将回来之后如何打算还说不定若是未来临时辞职会让王士莱应接不暇。

王士莱自是极力挽留但也为梁稚感到高兴。他封给梁稚好大一笔年终奖叫她给梁廷昭带话倘若未来有东山再起之规划他一定略尽绵薄之力。

梁稚就这样辞了职回到庇城等待过年。

狮城的房子暂且没有退租因为承租人是楼问津还因为她在收拾东西时收出了楼问津的那一把巴朗刀。那毕竟是他谊父的遗物未来有机会还是应当还到他手里。因此她打算年后找一个时间请家里司机自驾一趟把剩余物品连同那刀带回庇城归还的同时通知楼问津与房东退租。

那天以后梁稚便一直在等梁廷昭重返庇城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过年却连电话也没有等到一通。

梁宅上下都处在一种悬而未决的氛围里梁稚不敢出门每日待在家中

除夕当天,仍未得到消息,梁稚一直守在电话旁,坐立难安,古叔叫她去休息,同她换班,她也不肯。

“古叔,你说楼问津是不是骗了我?我爸真的已经自由了吗?”

古叔面有难色,“……我原不该为楼问津说好话,可我觉得,在这件事上,他并无撒谎的必要,因为显然站在他的立场,叫九小姐误以为头家还在他手里,对他才是利益最大的。”

“那为什么……”

“再耐心等一等吧,九小姐。我想头家可能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使他不方便打电话。”

“什么麻烦?”

古叔为难道:“譬如……譬如签证到期,被移民局逮捕拘留了,等核验了身份,就会遣返。”

古叔临时编造的一种可能性,倒是给了梁稚希望,“很有可能,毕竟楼问津可不见得会一直给他续签签证。”

“头家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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