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正心
岑晚提着剑,缓步而出,神色漠然。
他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或是茫然无措,或是骇然无比,唯有沈云帆面色如常,遂行了个礼。
“师傅,不知岑晚可有会错意?”
沈云帆勾起嘴角,替其揩去脸上的血迹:“不曾,好徒儿。”
无人注意的地方,沈云帆收回了术法。
“我想陶桃已然跟你说了一些真相,所以你才会痛下杀手。”沈云帆摸了摸岑晚的脑袋,“如今,我再问一遍。”
“你可愿,从头来过。”
“在所不辞。”
“好,你且随我剿灭羽蹄。”
仙门百家分成数百个小队伍,分头探查羽蹄下落。
岑晚操练的剑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与沈云帆乔装打扮深入各村,收集羽蹄情报。
起初还能见到一二,岑晚未等沈云帆下令便出了手,一剑割喉。
沈云帆看在眼里,总会渡了魂,再安葬尸体。
岑晚不解:“师傅,他们明明是羽蹄人。”
“羽蹄,在没变成如此之时,亦为良民。若是能就此安度,来世,从头来过。”
杀人是一瞬间的,埋葬却要耗费不少时间,因此他们的进度慢得很,远远不及其他仙家小队。
岑晚埋完尸体,总会往随身携带的竹简上刻下两笔。
——那是他杀人的人数。
岑晚偶尔也会琢磨,自己很幸运。
沈云帆是个看似云淡风轻,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温和之人,时常也会露出几分狠厉和冷漠。
就像风,总会来过,却不曾留下什么。
起初,他总能觉察沈云帆对自己流露出的几分杀意,不由得正襟危坐,装出乖乖模样。
似乎杀意彻底消失,是在他斩杀陶桃之后。
他很庆幸,得到师傅的赏识和信任,于是更加卖力搜查羽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时间长了,竟有些走火入魔。
“岑晚!”
沈云帆的声音带了不少的怒意。
自他收徒以后,很少唤自己全名,岑晚蓦地一惊,但也为时过晚,正心早已穿了喉。
眼前那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脖颈多了个大洞,含冤而死。
岑晚收了正心,回过头,眼皮耷拉。
“师傅,岑晚做错了什么?”
“我问你,你剑唤何?”
“正心。”
“何为正心?”
良久的沉默过后,岑晚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修习者,当先自问,何为正何为邪,手中之剑作何用,修习所为何!”
沈云帆的声音比往日大了不少,铿锵有力,似狂风过境。
岑晚怕极了,声音颤抖,却仍恭恭敬敬:“回师傅,护民为正,害民为邪,剑为民作斩,习为民所修。”
“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在杀羽蹄。”
“证据?”
“证据就是他们在看羽蹄阵法。”
方才那几个村民确确实实是在看羽蹄留下的阵法,只不过他们是好奇这阵法的图案,不由得上前一观。
行至此处的岑晚有些疯癫了,不由分说,长剑出鞘,未等村民解释,就一一斩杀。
沈云帆平压怒意,为正心封上法术,揪着岑晚的耳朵:“去找东西,给他们的遗体带回村子,好生赔罪。”
自然,岑晚少不了一通骂,回头还被沈云帆关了禁闭。
洞中寒凉,除了一瓢清水,两颗果子,再无其他。
岑晚沉默,许久都未动过。
他望着沈云帆离去的方向,愤懑不已。
分明就是有羽蹄的气息,凭什么要罚自己!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罚得这么频繁是为什么!
岑晚闭目靠在墙上,试图以冰寒的气息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旦松懈,眼前浮现的就是陶府纵横的尸体。
……还有陶桃看似天真的笑容。
诡异至极,严重时还能看见鲜血涌出。
他惊慌着坐起,惊魂未定,抹去额间冷汗。
若是不能除掉羽蹄,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这不是方才那个小兄弟吗?”
山洞外有一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你是?刚刚那个村子的人?”岑晚连忙坐起。
来者打量了一番山洞,叹气,递上些馍馍:“你师傅就给你吃这点啊?你也是个犟骨头,多少吃点。”
岑晚并没接。
“你要是想气你师傅,不如就给这个吃了,反正他也不知道。”
那人的话好似带了蛊惑,岑晚不知不觉间,伸手拿起馍馍,咬了一口。
味道有些熟悉,松软弹牙。
“其实我告诉你吧,那几个人不是我们村的。”那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碍于你师傅的面子,没敢说出来。”
岑晚进食的手顿了一下。
“不过他们看的那个怪图案,我们村里也有。”
“当真?!”
“我带你看看就知道了。”
岑晚想了想,沈云帆出门追查羽蹄的村子,一时半会回不来,自己悄悄看一眼,马上回来,应该无碍。
于是他被人拉着走了,七拐八绕,去了村中深处。
村中有一废弃小院,杂草丛生,像是许久没人来过了,也极难注意到,杂草中央有一处枯井。
引路人从枯井跳下,点燃烛火,示意岑晚下来。
怪异的是,岑晚从枯井进去,摸索了许久,也未能看见尽头。
据他估量,这里早已超出了村子的范围了。
引路人打着烛火,走得极快,一路都未言语。
地道干燥,似被人简单修整过,越往内痕迹越明显。
终于到了目的地,洞口却还有几人看守。
也许是洞中昏暗看不清样貌,岑晚总感觉有几人的身形样貌很是熟悉。
引路者拉着岑晚入了深处,悄言:“就在这。”
声音回荡数圈,恍若有无数人同时说着同一句话。
岑晚举着烛火,款步上前。
许是地下阴沉,空气不通,他头昏昏沉沉,强撑着睡意,勉力支撑自己。
赫然,一副巨大的阵法图案展示在自己面前。
那正是自己数日来剿灭的羽蹄邪术之一。
他意识清醒了不少,正要掏出剑,就被引路人拦下。
“你先等等,这还有很多,我们看不懂。”
岑晚顺着引路人的指示,翻看了堆积在角落的卷书。
他在不见仙学过不少,经书都被啃烂了,可就是没有学过任何术法,眼下无数术法卷书展示在面前,他眼睛蓦地亮了。
“听之前来这里的仙家说,若是他回不来,就将这些书藏起来,等日后其他仙家来此,再赠予他。”引路人神神叨叨地,说着说着啜泣起来,“仙家是个好人啊,救了不少险些被杀的村民们,从此就没回来过。”
岑晚的注意力并未放在引路人身上,而是疯了一般翻着卷书,一目十行。
提魂术。
回魂法。
这些都是与魂魄有关的术法,还都非同寻常!
“仙家自称渡魂师,似乎不善打架,但帮我们很多逝去的同胞渡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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