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茶回到房里,久久不能入眠。
她来长安之前万分不舍得翠娘,但终究还是期待多些。
小时候的许多事她并不记得,朔州的郎中说,她从长安到朔州这一路吃了许多苦,到翠娘手里的时候又生了重病,高热不退。待到翠娘从阎王爷手里把她抢回来时,她先前的记忆已经分崩离析,近乎全部失散了。但在那些仅存的关于长安的幻梦里,她分明记得母亲温暖的怀抱,她记得母亲是一个很温柔很美丽的女子,一个会在深夜里抱着她唱童谣的女子。
回到顾家那天,贺小茶一眼就知道自己是兰璃裳的孩子,不只是因为她们母女容貌相似,还因为她的声音、她握着她双手的温度,都同梦中那人一模一样。
孺慕之情在那一刻是不需要酝酿的,贺小茶本能地落了眼泪。
她也畅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在夜里与母亲同眠一榻,跟她讲讲朔州和渭南的故事,讲讲翠娘、小黄、洛苏,讲讲她喜欢的李郎君,还有酒肆里那些有趣的人和事。就像她和翠娘过往十年的每个夜晚一样,平凡而温馨。
可如今,母亲说,若她不是她的女儿就好了。原来母亲不曾有过这样的畅想,片刻都不曾。
窥见这个真相的贺小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有生气、有难受、有失落,也有怨恨。
可若论她现在最为明晰的情绪是什么,她脑海里会想到马有方给人算命时常说的一句话——人这辈子哟,老天做主,黄粱一梦。
贺小茶觉得她此时的感觉,大致是黄粱梦醒。没来长安的时候,觉得长安繁华无匹、遥不可及,如今来了,依旧如此。
三更天,贺小茶从床上坐起来。梦醒了,就该走了。
可是什么时候走,怎么走,她心里犯了难。
长安有宵禁,若坊市不开,擅自出坊,被武侯抓住,是要坐牢的。即便侥幸逃脱武侯追捕,也不能堂而皇之走在大路上,只能躲到长安城的水渠里,沿着臭水沟出城,腌臜难闻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她不太认识长安的路。
可是白天的话,府中下人来往走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贺小茶在昏暗烛光下苦思,突然福至心灵,她这几天很想小黄,还同绵绵说起此事,绵绵说家中虽没有养宠,但夫人心善,院墙各处都挖了狗洞,方便给流浪的猫狗喂食。
三更天,贺小茶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春息苑的院墙正好就是府里的西院墙,照绵绵的说法,应该也有狗洞才对。
她绕着院子来回走了几遭,左扒拉一手右扒拉一手,终于在老海棠树后头花丛里的墙根下发现了一个洞。
贺小茶蹲下打量了一番,比划比划洞口的大小,又比划比划自己的腰身,问题不大。
贺小茶打定了要走的主意,还须摸清楚下人们白日里活动的路线,她一边观察,一边浑浑噩噩上了几天课。
沈钦瞧出了她心不在焉,问她怎么了。
贺小茶看着沈钦,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这样好看的脸蛋儿,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她从腕子上摘下一条缠了好几遭的红绳,绳子的中心栓了一枚不知哪个朝代的古钱币。
这是马有方送给她的,他说他已经为它问爻,也知会了各路道宗,有辟邪护身的作用。
“伸手。”贺小茶道。
沈钦一脸狐疑,可还是乖乖将手伸出去。
贺小茶撸起他的袖子,看了一眼,不禁愣神,这小白脸就连手腕都长得这么好看,如玉白皙又筋骨分明,配上他那修长的食指,真真是养眼。情之所至,她甚至吞了口唾沫。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将自己的好色之心压住,贺小茶不免失落,上次这么失落还是马有方趁着她和小黄去爬山,溜进福满酒肆的厨房,将翠娘给她做的炙羊肉吃了个精光。
贺小茶一圈一圈将那个红绳套在沈钦的腕子上:“前两日咱们聊天,我虽对你不甚了解,但总觉得你之前过得好像也不甚痛快。这是马有方送我的护身符,很灵的,我自打戴上它,都没生过病。你教我读书这么久,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这个送你。沈狐狸,我祝你以后高兴。”
沈钦心中动容,可仍有疑虑:“好好的,何故要送我东西?”
“想送就送咯?”贺小茶轻松道:“朋友之间送礼难道还看黄历啊。”
沈钦闻言,也将腰上的玉佩摘下来,递到贺小茶手里:“来而不往非礼也。”
贺小茶将玉佩拿起来端详,是一枚小小的玉狮子。
“真好看。”贺小茶由衷赞叹道,沈钦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贺小茶此时还不知道,这是沈钦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唯一一件遗物。
她还在把玩玉狮子,沈钦便道:“该写字了。”
贺小茶当即便泄了气,心里想,沈狐狸啊沈狐狸,我都不敢想,以后没了你,我一天天的该有多快乐,但她还是乖乖坐到了书案之前。
这几天她已经练完了笔画,开始写句子了,今儿个练的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来也怪,贺小茶觉得自己单写横竖撇捺的时候已经写得很不错,但怎么这些笔画被她组合在一起就……就能这么难看。
尤其是最后那个“乎”字,她硬生生将其写出了一种中风偏瘫之感。
她本就心有旁骛,写得难看就更加烦躁,越烦躁就越写不好,很快成为一种恶性循环。
贺小茶这几天胸口埋着一团浊气,她前两日听到兰璃裳和顾云亭的对话之后,表面上一直没什么波澜,还是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今日许是写字写颓丧了,心中委屈蓦然显眼起来。浊气越来越厚,闷得她胸口疼,顶在喉头,又哽又涩,让她的眼眶也渐渐红起来。
就在她情绪快要失控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过来,握住了她拿笔的手。
贺小茶感受到身后胸膛凑近之后的温度,她听得到他的鼻息和心跳,舒缓绵长,贺小茶也因此平静些许。
男子小心翼翼加了力道,带着她一起写。
沈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急。慢慢来。世间万事都急不得。竖钩这一笔,考验的不是笔锋,而是腕力,要用巧劲,四两拨千斤。”
沈钦一边说着,一个极好看的“乎”字便在纸上落成。
沈钦松开贺小茶,贺小茶抬头看他,沈钦这才发现小丫头的眼里聚了泪。
沈钦的心脏刹那收紧,沉吟许久,他抬起袖子,擦拭贺小茶的眼角:“怪我,将你的功课逼得太紧了,今儿个不写了,明天也不写,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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