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二人是最后到的小队,柳广知没放任石宇和时却多说。
问过时却能否和他们交换终端账号,待时却答应,他以“有什么你和蝴蝶线上聊”为理由,利落地拽走石宇。
这二人一就位,像某个无形的开关被摁下,散落于斜坡各处的紫蝎开始忙活起来。
通过完石宇和柳广知依次发来的好友请求,时却抬眼一瞧,已没几个人还站直着。
简单商量了一下,她和蒋云霞决定照例由沈司奥负责时刻关注风向标,她们两人则蹲在一块,分别负责两个彼此成小夹角的方向。
挖,放,挖,放。她们重复起今天不知做了多少次的采集动作。
此地的通风性一般,风向改变的频率很低,两人并不需要频繁挪动位置。因着这个,加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蒋云霞一有什么肢体形态的改变,时却总能通过眼角的余光留意到。
蒋云霞喜欢每隔十几分钟,从跪姿改为蹲姿;这蹲姿持续的时间很少,最多五六分钟,她会再换为跪姿。
姿势变换时,她往往顺势锤一锤腰椎处,活动肩膀,捏捏自己后脖颈位置的肌肉。
时却理解蒋云霞的举动。
她改换姿势,是怕跪久了或蹲久了腿麻;各种小动作,是一种自然的安抚身体的行为。
会渴、会饿、会劳累,这就是人的身躯。
想到这,时却在心里计算时间,也时不时变换姿势,活动自个儿。
她不傻,不打算不假思索地抄,明智地做了调整。
她将自己的动作和蒋云霞完全岔开;频次方面,既考虑到自己和蒋云霞的年龄差距,又参考了记忆里社畜窝在电脑前坐上一天后的状态。
偶尔,时却能感觉到,蒋云霞往自己这边瞧。
每当她的目光即将扫来,时却提前眼观鼻鼻观心,作出一幅自己正在专心干活的模样。
腐烂菇渐渐出现在被放于二人之间的筐内,铺满其底部。
一次,时却刚揉完几下腰,蒋云霞喊她:“蝴蝶。”
“?”
“我锤腰的那个部位,以前摔过。这么巧,你也一样?”
“……”
在二人侧边守着风向标的沈司奥:“噗。”
这会,时却恰好刚挖起一朵腐烂菇。
她双手捧起它,从喉咙里干巴巴挤出了个“呃”的音节。
未曾想过的翻车来得太突然,她登时忘记要将这玩意往筐里放。
蒋云霞笑眯眯地拿过那颗时却捧着的腐烂菇,放入筐中。
“讲讲?干嘛当学人精?”
沈司奥用手背轻轻扫了一下蒋云霞的背,待她扭头看过来,若无其事道:“哦,有只虫子。”
在蒋云霞再次欲将注意力转向时却前,他又说:“我想,是蝴蝶脑子的问题。”
他曲拳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敲在防毒面罩的边缘处,发出一点咚咚的响声。
“实际上,她不是第一次犯这毛病了。她时不时就像个小孩,喜欢模仿点周边人的举动。”
蒋云霞将信将疑地看向时却。时却强作镇定地回视,心里实则有小人作扭曲呐喊状。
“这III型病的症状忒罕见了,”蒋云霞嘀咕,“忘事,不睡觉也能精神,现在又让你像只小鸭子似的。”
……时却感觉脸似乎有点发烫。
她拿外套的衣角蹭出点被手套遮盖的腕部皮肤,用那处皮肤贴住面颊。
随即反馈得来的温暖触感告诉她,这不是错觉。
她正处于脸红的状态。
莫名地,时却有些怔愣。她的神色变化被蒋云霞识别成进一步的尴尬。
蒋云霞笑吟吟地将视线挪到时却的耳朵上,语气让人不禁联想到柔软云朵或洁白羊毛一类软和得厉害的东西。
“行,不逗你了。”
“除了腰没事别乱锤,”这位老猎人乐道,“其他的,你学我,该活动就活动,没问题。”
时却回过神,下意识应了声哦。
二人接着干活。
当距离这个小插曲过去十几分钟,什么东西先后在林间移动、拨开灌木从的声音,钻入时却耳中。
时却闭眼仔细分辨,轻拍边上的蒋云霞。
“有人。两个。”
蒋云霞转了转脸,耳朵朝向时却所指的方向。
她若有所思,面色平静,看上去似乎对将要发生什么事有些预期,并不感到意外。
她放慢了采集的速度,身体改为单膝跪地的姿势。
这姿势需要人的上半身更往前下方倾,手才能够到地面的腐烂菇,从采集的角度而言极不舒服,却更容易应对突发情况。
四五秒钟过去,一些人也朝时却听到异响的方向看了看。
窸窣的行动声越发明显、靠近。
最后,几乎所有紫蝎均更换为了更便于应战的姿势。和蒋云霞一样,他们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仍继续采集。
所有人的目光,不时朝一处树木葱郁处聚集。
那儿距离时却三人的位置不远,有两棵参天古树郁郁葱葱地伫立。
自离地不到两米的距离,它们的繁茂枝叶从树身中疯长出来,同周遭的其他树木重重叠叠,完美地罗织就出一个由叶和枝组成的、等人高的“遮蔽墙”。
……叫人只能影影绰绰地瞧见,有两个家伙在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离那处较近的三个紫蝎起身,各自做战斗准备。
一个罕见的独行侠不爽地啧一声,摸出枪和刀,骂骂咧咧地拨开抢的保险。
一个体型偏瘦的左撇子龇了龇牙,左手持枪,枪口不忙抬起,而是斜向下。
不过,斜向下的枪口并非表示那左撇子是和平爱好者。
她这么做,是因为她有个敦实且强壮的男同伴就在边上,他举了把步枪,枪身架在肩上,枪口跟随树墙后的人形运动。
咔嚓,咔嚓,地面上积攒得厚实的枝叶层因被持续践踏而不断作响。
两个紫蝎持枪进入众人的可见范围内,是一对体格壮实的中年男女。
他们转过那道高高的“植物墙”,猛地看到近二十人,大抵也未料到,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被吓了一跳的神色。
大片大片的腐烂菇同样落入他们眼中,伴随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们来晚了,这些如今具有不低回收价的小玩意儿,这一片瞎子都能搂到大把钱的地界,早被在场的众人所瓜分。
“看来,你们满员了。”那对男女中的女人说。
她独眼,斜戴一幅棕色的眼罩,眼罩似乎常年未洗,其上深一块浅一块的,边沿之下探出些仿佛不甘被掩盖的烧伤痕迹。
她手持一把锃亮乌黑的手枪,说完话后将它竖举起来,复位保险,插回腰间,换出把血迹斑斑的短匕。
她旁边的男人不修边幅,腰前挂着鼓鼓囊囊的子弹袋,将一把装有加长枪管的步枪搭在右肩上。
“那么,谁肯给空个位置出来?”他懒洋洋地说,“不然我旁边这位可就要咬人啰?”
时却见过那中年女人,在区外的第一个夜晚守夜时。
她转而去打量女人边上的男人,他竟也是那晚在她和中年女人附近的邋遢男人。
蒋云霞瞟一眼那对男女,打了个哈欠,手上的动作略加快了些。
“柿子得挑软的捏。我猜,那个独行侠得走人。”她笃定地说。
时却瞧蒋云霞一眼。蒋云霞挖出一颗腐烂菇放好。
“那个女的叫疯牛,那个男的是泥猪,他俩时不时会滚上床,腻歪几天后再大打一架闹分手,相互假装不认识,某天重新滚到一块去,有趣得很。”
简明扼要地点评完两人,蒋云霞兴趣缺缺地重回蹲姿,打算专心挖腐烂菇。
看时却还往那边张望,要关心进展,她道:“算那个独行侠运气好啦,他们人还不算很混账。”
不远处,左撇子女低声对疯牛讲了什么,遂和男同伴退到一边。
疯牛冲余下的那独行侠歪了歪头。
那独行侠是个精悍的年轻男人,自觉信心十足,朝地上挑衅式地呸了一口。
他收枪入腰间的皮套,握刀朝疯牛扑去,雪亮的刃光在半空中一闪,笔直扎向疯牛。
偏身躲过那抹寒光,趁男人因惯性一时无法收势,疯牛滑至他侧后方,反拧腰持匕,毫不留情地扎入对方后胸。
下一瞬,她稳住身形,利落松手,双掌并用狠狠一推,男人来不及发出半点痛呼,倒向泥猪。
泥猪不避不让,扬起右手步枪。
啪!
坚硬的枪身打在男人的手腕上,男人下意识失力,握着的刀连带脱手飞出。
泥猪面无表情地迎上前。
他舒展未握枪的左臂,胳膊绕过男人的肩膀,哥俩好般地伸至男人的背处,手上如同长眼,一下摸到疯牛的匕首所在,然后——
五指张开再合紧,他攥实握柄,飞快地拧转了一下匕首,脸上绽开森冷的满意笑容。
伴随着血肉被锋利的锐器搅动,痛楚牵动起每一根神经,男人从电光火石的败北中反应过来,大脑盈满恐惧,毫无章法地挥动双手,惨叫起来。
一时间,他的声音响彻整个斜坡。
尽管没动枪,不过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疯牛的战斗素质远在独行男人之上。
……她将他推向泥猪的举动,和泥猪随后拧转他胸上匕首的举动,并不必要。
既不需要,那如此做的目的就只能是一个了——纯欺辱而已。
“‘他们人还不算很混账’?”时却语气微妙地重复蒋云霞此前对疯牛和泥猪的评价。
“我说的是事实。”蒋云霞满不在乎道。
“泥猪心里有点毛病,惯常喜欢听人惨叫,不过跟着疯牛时一般不会搞出人命。”
“至于疯牛,她年轻时做过护士,专业的,匕首多得很,捅人后除非有仇,否则不怎么回收武器。”
“所以你放心,那小伙子肯定带了速合剂,留着匕首求个人擦擦伤口,止住血,再麻溜点跑去大部队里租上个治疗仪,想死都难。”
……怎么说呢,姜还是老的辣。
如蒋云霞所料,疯牛和泥猪没再管那独行的男人,自顾自占过他原先所属的地方,开始挖起腐烂菇。
而那独行的男人,他从兜里掏出一管速合剂,嗬嗬喘着粗气,同边上的左撇子交涉了几句。
左撇子掏出把刀,以匕首扎入处为下手点,几下割开男人的外衣,两手再一使劲,刷拉撕出一个极大的开口,露出男人穿着的白色内搭。
时却见到,不断有鲜红的血液,从男人后胸的匕首扎入处中溢出。
那些象征着生命的液体,渗透白色的织物,晕染成刺眼的一团;自那一团血色中,又有不规则的延伸,如条赤色蛇般蜿蜒而下。
大抵由于失血和恐惧,独行男人抖如糠筛,一个没站住,软了腿,跪倒在地。
几个紫蝎看戏看到这儿,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大约在他们看来,独行男人是个不值得一提的败者了。
左撇子朝同伴使了个眼色。
她的同伴绕到男人身前,抽出他手里的速合剂,挤出一大坨,潦草地糊在男人背上扎着匕首的地方。
男人顶着张苍白的脸,召出投影,哆嗦着手操作几下。
在显然是给左撇子转去了一笔“上药费”后,这个败者吃力而缓慢地爬起身,趔趔趄趄地离开,身形不多时便隐没在林间,消失不见。
左撇子和同伴回到原先自己占据的位置。
她侧头看了一眼“新邻居”疯牛和泥猪,拉着同伴往边上走出好几步,拿刀柄在地上划出一道象征性的交界线。
疯牛随意地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时却了然了——
左撇子和疯牛出让了自己小队的利益,从而交换他们免于纷争。
她收回视线,双掌环绕在一颗腐烂菇周侧,十指缓慢地扒开位于其根部的冰冷泥土。
“你以后还会碰上很多这样的事情,”蒋云霞边说,边打量时却看上去十分平静的神色,“好在,我看你还蛮能接受。”
时却转头看向她。
“尽量和混蛋程度差不多的家伙一块行动,是我和你说过的规矩,对吧?才来这里的时候,你见识到了这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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