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笙歌怜故土,空台麋鹿怆新知。倾城岂是红颜姑,沈骨堪为玉貌悲……”

四月,宝慈宫的梨花依然层层叠叠,覆压如雪,冯姮靠在梨树下一张躺椅上,合眼假寐,听着对面紫衫少女捧着诗集轻吟。

听完了这一首,冯姮睁眼:“阿英,你可知这诗说的是谁?”

舜英想了片刻才试探答:“施夷光?”

冯姮微笑颔首:“正是啊,这其中典故可听说过?”

舜英顺着她兴头,笑道:“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乡尽锦衣,阿英乃一介武夫,常以此自勉。”

果然,冯姮笑意更温柔:“当初越王为求周旋,选了八名绝色美人进献吴王,其中最出色的两位合称“浣纱双姝”,一为夷光、一为郑旦。都说夫差对那二人极尽娇宠,以至于耽于享乐、国破家亡。”

舜英嗤笑:“一不责怪君王无能,二不责怪臣工庸碌,三不责怪将士软弱,却齐齐去责怪两个弱女子,当真可笑。”

冯姮柔柔笑了,眼神有些悲凉:“于故国,她们是敌国的宠妃,于敌国,他们是祸国殃民的妖孽,从她们作为贡女入敌国王宫,凄凉的下场就已注定。”

舜英见她面有戚容,忙翻下一篇念起来:“……猛将谋臣徒自贵,蛾眉一笑塞尘清,是写昭君的。娘娘远嫁数千里,使翊、宛息战二十多年,功德无量,堪称当代昭君。”

冯姮看向远方,悠悠长叹:“马上山川难记忆,明明夜月如相识啊。阿英,近些时日,哀家常梦到自己还只有你这样大,跟十二哥在大漠里骑马,柘枝城的天空真高啊,他养的那只鹰就在头顶盘旋、长啸……”

“哀家追啊追,却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

舜英想起近日收到的北苑线报,心中恻然,强颜欢笑道:“待娘娘养好身子,阿英同大殿下一起,带娘娘去朔北跑马。”

冯姮缓缓摇头,唇角笑意淡淡:“哀家只剩一条胳膊,骑不动烈马了。你们若有心,替哀家取来一抔玄阴山的土,权当是回过故乡了。”

顿了顿又道:“此事莫让阿旻知晓,不要让哀家的心情影响他的判断。”

舜英听她如此说,心绪复杂、不知如何劝慰。就在此时,宫人进来通传:“陛下来向娘娘请安,已至前殿。”

她一个激灵,忙起身向冯姮奏请回避片刻,于是冬雪带她进了寝殿的东暖阁,刚坐下便听院中元旻平静无澜的声音:“母后万福。”

从宫人通传到她避让,再到元旻请安,冯姮也只朝她笑着微微点了个头,一脸风轻云淡恍若无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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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舜英还是阿七的时候,被新王元旻强行宠幸,却仍请奏离宫,惹得他不解而愤懑。

她不想继续待在重重宫墙,就算为着王族颜面一世不婚,也想去四面八方走走看看。归宗之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离开昇阳后海阔天空、大有所为,婚姻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那夜之后,她一遍遍再次问自己的心,元旻于她意味着什么?结论永远那般笃定:至高至明日月。

她想让日月回到天上,自己离他远远的、不再仰望,寻一条自己想走的道,自由自在、鲜活明亮地走下去。

本以为会随司南侯赴龙城就任,而司南侯正值盛年,上昇阳朝拜还轮不着她,与元旻暂不相见。再过几年,他一定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岂料,回程时马车拐了个弯,褚秋水一边说着当今陛下对她如何爱重,一边谆谆嘱托她独自留京好生效命,然后领着族中子弟浩浩荡荡回龙城赴任,将她和一名堂弟撇在昇阳褚宅。

两纸委任告身,她和堂弟褚君贤双双留京任职。

褚宅的闺阁早已布置停当,全是按照她从前在兴庆宫的喜好。她一时搞不懂元旻究竟何意,当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遍遍回忆,终于从褚秋水离去时的神色中找到欲言又止和无奈,以及眼里极力掩饰、却仍不时闪过的惶然恐惧。

找元璟打听才知,元旻并未收回册后诏书,只是将赐婚、册后两道圣诏封存于宗正寺。

骤然之间,她再次见识到权势的模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君王之威。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对她极好的亲人和有血脉相连的家族,不可再率性而为、撒手就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元旻不愿放手,她去到何处差别不大。

于是乖乖留在了昇阳。

她目前在朝中职务是鸿胪寺的一名典客丞,从六品。

大翊名列蜃洲三大强国,除了需对大国来宾格外留意,其余外事只需常规守礼迎送,全都有旧例可循,日复一日枯燥而寡淡,比之前做暗卫更无聊。

起初她不死心,时不时向上峰请求被派遣到别国出使,无需要职、当个小小随从即可。但周睿才在鸿胪寺这种邦交官署升到少卿,自然善于揣摩君心,基本不给她安排什么操心费力的差事,更别说出使别国这种难度高、危险系数大的外差。

于是,她在典客署闲出花来,一开始还天天去点卯,后面一连消失好几天都没人管。

元旻的册后诏书下达不久,冯太后就搬出了王后的居所景和宫,住进了宝慈宫。

宝慈宫虽不及景和宫富丽,却占地更大、更有自然古朴的风味,颇合她简素归真的性情,遂命人将景和宫那株老梨树挖出移栽过来,每天莳花弄草,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后来,册后诏书暂停执行,封存于太常寺,冯姮亦再不愿搬回去了。

她不必再像过去的二十几年那样绷着根弦,日常除了与郑夫人品茶插花、逗一逗庶子和孙子女,还时不时传些人入宫去叙话。

去的最多的有临梁郡公太夫人冯沅及其女武灿,其次便是养女褚舜英。

幸亏元旻很勤政,不是在朝会就是在议事,不然就是在批折子、阅兵、宴客,连轴转没得个闲暇,纵使请安也是清早或是入暮,她惴惴不安出入宝慈宫大半月,一次也未曾撞见。

今日可巧,只有她一个宫外人,元旻却在此时不偏不倚撞了来。

东暖阁的花窗半掩,庭院中的话声传进来颇有些清楚。

元旻道:“少府已将裁撤宫人的名单呈了上来,现中宫空虚,有劳母后替我掌眼。”

他即位后,将国库出项的军费开支提高到六成,又要缩减王室和宗室的开支。

征和朝励精图治、王室开支本就不甚高,到了永平朝更是节俭用度,所占度支十不足一,这还包含了所有宗室的支出。

冯姮接过来,只略翻了翻:“这些年岁大了的、空置宫舍的,放出去便罢,也无甚可看的。”

元旻蹙眉纠结了片刻,叹息道:“还有一事,请母后不要过于哀伤,北宛传信,舅舅病危。”

冯姮神色悲戚:“十二哥的身子从征和十八年就不大好了,苦撑这么多年,十几个儿子争来争去…”

默默怀想半晌,忽然抬眸正色道:“阿旻,有些事不得不早些打算了,你舅舅若去了,两国交好何以为继?你舅舅膝下有个公主,相貌品性皆是一流,对你倾慕已久、自愿屈身为妃,岂非两全其美?”

元旻语气和婉,却很坚决:“我不会娶别的女人。”

冯姮含笑点头:“那便想一想宗室里适婚的少男少女吧,北疆平静了二十多年,尽量莫要再起战端。”

舜英本想等元旻走了再出去,岂料这次说起事来没完没了,说到荣王苻沣继位后整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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