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称病在家中养伤,这样机会来之不易,赫连琅心中甚是欢喜,特意遣散了戏班子,召见百官宣扬自己要做个明君,哪知,最近国事繁多,每天手批的折子,动辄数千,他到太极殿批折子才过了一个月,便常常神思恍惚,精神不振,再加上身子本来就不好,常常作呕,郑懿担心他的身体,几乎每天都让太医在偏殿候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才三十岁,若是在长此以往,他可能就要被这些鸡零狗碎的折子耗死了。
赫连琅脸色不正,不自觉地揉了揉额头,看着书案前的折子就有些后悔,如果魏王不觊觎的他的帝位,把这些事交给他做又何妨?
郑懿心头惴惴,深吸一口气,躬着身子进殿,“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召进来罢。”赫连琅慢慢抬起身子,闷热得难受,转头让身旁的小太监端出去两个炭盆。
苏玉珍进了殿行了礼,笑容可掬地说,“陛下,臣妾给您炖了燕窝,快趁热尝尝。”
赫连琅郁然叹息,抬了抬手,道:“先放在那吧。”
“陛下?”苏玉珍抿了抿唇,将食盒放在一张黄梨木方桌,“这才半月未见陛下,怎么觉得陛下瘦了许多。”
赫连琅恻然一笑,抬目看她,半晌才无声吐了口气,道:“也就只有珍儿关心的是朕这个人。”
前些日子来探望的大臣一开始确实都是嘘寒问暖,但话不过五句就开始提到折子,提国事,好似是过来成心给他添堵的,弄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苏玉珍看着他,叹息一声,走到他身前倚靠在他的身上,“臣妾亲手做的燕窝,陛下没有胃口?”
“先放着吧,”赫连琅心里稍稍舒服了些,顿了顿,“朕最近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
苏玉珍关切道:“可让太医瞧过了?”
赫连琅点了一下头,好似不在意的说道:“忧思过度而已。”
隆冬时节,殿内开着窗户,就算烧着地火龙也是冷的,苏玉珍犹豫了一下,窥着他的脸色说道:“可臣妾觉得这屋子里好冷,陛下不觉得吗?”
赫连琅愣了一下,才察觉头上涔涔冷汗,随即让管事宫女关上窗户,“朕只是闷的,坐下来,陪朕说会话。”
苏玉珍跟着他一同坐下,拿着绣帕给他擦拭一番,道:“陛下在忧心什么,不妨说与臣妾,或许臣妾能为陛下分忧。”
赫连琅盯着她,目光冷得结了冰似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半晌,苏玉珍见他迟迟不说话,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惊,难以置信道:“陛下连臣妾也不信任?”
“不是,朕自然是信你的,朕只是有些乏了。”赫连琅侧过了头望向别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做事总是疑心疑鬼。
“既然陛下不愿与臣妾诉说,那臣妾就自己说,”苏玉珍略为踌躇一下,斟酌着措辞,轻声道,“陛下可知,最近的传闻?”
赫连琅知道她本性不坏,就是好奇后宅的龌龊,“你说。”
苏玉珍凑到他耳边,难以启齿地说道:“最近高门贵女私底下都在讨论李惟,说她......说她......”
赫连琅眼光倏然一闪,语气有些急切,“说她什么?”
“说她,”苏玉珍停顿了一下,“不贞。”
赫连琅一愣,冷着脸不说话。
苏玉珍见他怀疑,又急忙搬出证据,“臣妾说的是真的,臣妾真的听见了这些话。”
赫连琅皱着眉,沉声道,“何时听来的?”
“昨个梅花宴,臣妾邀请了不少世家和豪族的宗妇赏花,臣妾就是那时听说的,”苏玉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着,“这事原本臣妾也是不信,但这些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臣妾就不敢不信了。”
赫连琅一团乱麻堵在心头,脸色如铁,“她们都说了什么?”
“这怎么说......”苏玉珍嘟哝了一句,神情十分为难,“她们说李惟与我三弟苏慕青暗通款曲,而李惟早已将身子交了出去。”
赫连琅骤然站起身,寒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玉珍见状,下意识地跪在地上,“陛下!臣妾并无胡言乱语,三弟虽然是庶出,性情顽劣,不堪教养,但这件事牵连到苏家,臣妾不敢乱说啊!”
赫连琅气上心头,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你可知年后的二月初二就是她和魏王的大婚之日,你现在说这些,可知道后果?”
苏玉珍泪眼婆娑,伏在地上,求饶道:“陛下,臣妾只是把听来的话说与陛下听,并没有旁的意思,陛下应该是知道的,臣妾有口无心,平日里就喜欢听这些不着边的事,臣妾真的不知道......会惹得陛下生气!”
赫连琅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手扶着座椅把手,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呵斥道:“你该打!”
“陛下,臣妾是你的女人,在这偌大的皇城里,唯有陛下能护住臣妾,是臣妾的依靠,”苏玉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蠢相做到底,“今日,臣妾只是太过思念陛下,所以才按耐不住心思,前来探望,臣妾方才所说之事只是道听途说,想让陛下听个乐子,可臣妾太蠢了,好心办坏事,竟然惹得陛下动怒,臣妾该打,该罚,也自知无能,愿意交出凤印!”
郑懿听得心惊肉跳,赶忙递上一盏热茶,“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苏玉珍不依不饶的哭诉道:“陛下怀疑谁也不该怀疑臣妾啊!”
赫连琅紧紧攥着拳头,厉声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说出来,朕挨个过问!若所言为虚,皆以辱骂朝廷命官论罪!”
苏玉珍瘫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臣妾忘了,当时人太多,臣妾听完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告诉陛下,所以没留意。”
“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真是看错你了!”赫连琅大手一挥,冷森森道,“回你的椒房殿去,不要在和人提起这件事,包括你的家人!”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苏玉珍悲从中来,全身阵阵发冷,抽泣了一会儿,痛声道:“陛下!”
赫连琅丝毫不给情面,怒喝道:“滚回去!”
苏玉珍眼泪簌簌落下,自觉狼狈,福了身,离开太极殿,蹚着白玉阶上还未来得及扫的雪,直到回了椒房殿,才停止了哭泣。
心腹丫鬟为她解下披风,轻声问道:“娘娘,事情成了吗?”
“成了,你去和父亲说吧。”苏玉珍擦了擦脸的泪水,坐在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的飘落的雪花出神。
回想方才赫连琅狠心决绝的背影,苏玉珍痛心不已,她以为爱情是纯洁浪漫的,但那一瞬间几乎是将两人一生相守、美满度日的誓言摔得粉碎。
帝王刻薄寡恩、冷血残酷,他给的爱是独一无二,令人上瘾且沉醉,可这份爱究竟能维持多久?
苏玉珍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带着泪花。
今日,他给的答案很明显,一旦他的权力受到威胁,就算是共同经历了许多风雨,她也是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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