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下,长亭里。

烛玉潮呼吸一滞,余光瞥见楼符清眼底的狡黠,只得斟酌开口:“我……”

“娘子是谁都没关系,我不在乎,”楼符清却抢先一步说道,“只要闻氏承认你是闻棠便好。”

烛玉潮不动声色地抽开了手:“今日诸事恐怕都在六殿下的掌握之中,闻棠惶恐。”

楼符清勾了勾留有对方余温的小指:“娘子谬赞。为夫可没有那般神通广大,不过是准备得多了些,笨鸟先飞罢了。”

话毕,楼符清拿出一颗药丸,递在烛玉潮嘴边:“待你我成婚,我会替娘子解毒。”

烛玉潮却不领情:“毒是你下的?”

“我说过了,事成之后会带娘子去雪魂峰寻药。所以,不是我。”

楼符清今日并没有为难她,烛玉潮轻而易举地自楼符清手中拿过药丸,问道:“那是谁?”

“魏灵萱。”

烛玉潮有些意外,她抬眼看向楼符清,后者神情十分冷静,不似作假。

烛玉潮深吸一口气:“你不要把什么罪都往魏灵萱身上推,她没有置我于死地的理由。”

“为夫也没有。”楼符清无辜道。

烛玉潮蹙眉:“楼符清,你耍我玩么?”

“娘子,先吃药。”

楼符清的声音仿佛染了蛊毒,他话音刚落,烛玉潮便觉小腿发软,扶着墙勉强站定,连忙将那药丸吞入口中。

“蕊荷学宫的手太多了,你分不清的,”楼符清居高临下地看着烛玉潮,“娘子,感激我吧。是我救你于水火之中。”

楼符清唇角轻扯,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烛玉潮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气的。她扶着墙挺起腰板,却什么也没有说,缓缓朝房内走去。

楼符清站在她身后蓦然开口:

“四派虽兴盛不衰,但学宫恰恰反映着前朝势力。娘子,你的毒当真不是我下的。”

烛玉潮眉头微蹙,脚步却不曾停歇。她盥洗过后侧卧床榻,呼吸很快平稳。

却久违地入了梦。

新年伊始,蕊荷已许久不曾落雨,人心躁动。

藏书阁中,一身火红长裙的少女腰背笔挺。直至听到脚步声,少女回过身,却在看见来人时蹙了眉:“烛玉潮?你来做什么?”

“流梨染了风寒,她不会来了。”烛玉潮直面闻棠的双眸,丝毫不怯。

闻棠极黑的瞳孔逐渐散大,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烛玉潮:“谢流梨竟拿你挡刀吗?当真是胆小如鼠之辈。”

烛玉潮垂眸,并不理会闻棠的挑拨离间:“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

“你一个人人喊打的流民,我凭什么和你说?”闻棠冷笑一声。

他人的旁观,或是漠视、或是胆怯。可闻棠的旁观,是作为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屑。

“去叫谢流梨过来吧,”闻棠偏过头,眼神淡漠,“流民,不要挑战我对你的耐心。”

烛玉潮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她开口重复道:“有什么话就对我说。闻棠,没有人是为了被你欺凌作践而生的。有我在,你别想对流梨动手!”

闻棠的目光重新凝聚于烛玉潮的侧脸,她微微挑眉:“你在我面前玩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我怎么听灵萱说,你最初十分厌恶谢流梨?”

这话触了烛玉潮的软肋,她气血上涌,冲闻棠的方向走了过去。

闻棠歪着头与烛玉潮平视,眼底充斥着戏谑之意:“你要做什么?打我?烛玉潮,你敢吗?”

烛玉潮脑中仍回响着方才闻棠的话语,她一时失神,被闻棠踹倒在地!

烛玉潮膝盖生痛,竟动弹不得!闻棠眼皮垂下,居高临下道:“你知道吗?你这样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她。谢流梨也曾经在我面前下跪,垂下头舔舐我的鞋履。她怕极了我,烛玉潮,你也应该如此。”

闻棠抬手按下烛玉潮头颅的前一秒,后者一个翻身躲开了她!

闻棠很快反应过来,她执起身旁烛台向烛玉潮走来。

烛玉潮瞳孔一缩,双手撑地往后退去。却听“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后脑重重砸在书柜之上!

老旧的书柜瞬间自另一侧断裂崩塌,书册、木板尽数砸在闻棠脊柱!

烛台落地,顷刻间点燃闻棠柔顺的青丝,她激烈地挣扎着,但很快便没了声响。烈焰沿着发丝烧至脚踝,直到将闻棠整个身躯都吞毁!

烛玉潮眼底映出逐渐庞大的火势,她扫视这一片狼藉:闻棠彻底消失了。

可烛玉潮却被狂躁的火光刺伤了眼,她抬手捂眼,其余四感被骤然放大!

烈焰与朽木拥吻融合,发出毁灭般的“滋滋”声。烛玉潮因此陷入无尽的耳鸣,鬼魅般的声音穿肠破肚,响彻火场——

“将人禁锢于林间火台,自发丝开始灼烧,最终被火焰吞没,连骨骼都被碾碎,唯余惨白粉末随风四散,消逝毁灭。”

烈焰已然熄灭,枯木也被清扫。

独属深夏的暖风将烛玉潮的脸庞吹的发红,她却执着越过车帘,与闪耀的金乌对视。直至身旁传来清润的男声:

“娘子,该用膳了。”

烛玉潮猛地一抖,自回忆中脱离出来,她怔然接过楼符清手中的糕点,心不在焉地吃着。

楼符清关切道:“娘子吃慢些,路途颠簸,当心噎着。”

闻子基办事效率极高,他连夜收拾好烛玉潮此行所需的物件,又向烛玉潮许诺自己会替她向京大祭酒告假。

如此,烛玉潮与楼符清二人在翌日申时便被送出闻府,拿着闻子基的通关文书,乘着马车踏上了正襄官道。

二人于平坦大道上行进了两月有余,却在临近皇城的最后一个驿站被拦了下来。

那不苟言笑的矮个驿丞顶着他那圆滚滚的肚皮,步履飞快地走向马车旁的烛玉潮。

驿丞所经之处尘土飞扬,卷起的沙粒扑了烛玉潮一身。她将头上的帷帽扶了扶,问道:“驿丞大人有何要事?”

驿丞左瞧右看,他浑浊的目光最终落在烛玉潮被纱遮挡的脸庞:“据下属来报,方才姑娘身侧有一位可疑的年轻男子。敢问姑娘,他去何处了?”

“我在这里。此地作为距皇城最近的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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