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够大的。

阿磐坐正了身子,就在榻上冷眼瞧她。

她若此时双手有力,必横起匕首短刃,一刀把余姬的脖子抹成个两截。

拿不动刀,那也没有关系。

旦要喊上那么一声,声音也不必太高,这把守森严的正宫立时就会冲进谢玄的虎贲,轻而易举地就要把余姬捅成个漏风的筛子。

余姬笑,“师妹不必以这样的眼光看我,我啊,不是坏人。”

她说她的,阿磐不答。

不答她也仍说,好似有一肚子的话憋得难受,非要找人倾诉一番不可,“你猜我为什么不走?”

是了,眼下邶宫戒严,四下抓捕,余姬若是个聪明人,事发当日就该想法子脱身了。

然她竟留到现在。

阿磐知道自己不问,余姬也定要说个明白,不然她就不会夜半冒死来。

果然,余姬又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主人有多疼你。”

真让人想笑,主人疼她吗?

因了疼她,所以毁弃?

谁敢要这样的疼啊。

余姬兀自说话,“木兰粥是主人给你的教训,他何曾就想要你死呢?便是你在城门谯楼的这数日,主人也一直在设法施救。你当主人要命人杀你.”

余姬眸光黯然,幽幽一叹,“不不,他怎忍心杀你啊”

“你别当是我要害你,我与你无冤无仇,害你干什么。你我都受主人驱使,主人要干什么,就得去干什么,因此你千万不要怪我。”

是了,余姬没错。

千机门人皆受门主驱使,越蹈重围,冒突白刃,这辈子都要轻身守信,舍命尽忠。

连她亦要奉命行事,余姬又何尝不是。

阿磐怃然,问她,“你怎么不走?”

余姬笑,这笑里夹杂着无法言说的苦,“黑衣侍者来找我了。”

邶宫之中就有黑衣侍者,阿磐知道。

余姬垂眸,“我告诉他们我要暴露了,请求主人接我回去但他们不肯。”

说话的余姬面色怆然,一双眼睛看起来空空洞洞的,就在阿磐身旁怔忪地坐了下来,“他们说,主人有新的吩咐。”

她握起阿磐的手来,“师妹,你猜是什么吩咐?”

若不是阿

磐的手还不能动,早把余姬的手给拨开了,“我猜不出来。”

“主人知道你没有死,知道你已经在邶宫了。”余姬含着眼泪,“可他还要保你,因此,命我自行去王父面前领死。”

阿磐的心乍然一跳。

而余姬的眼泪已吧嗒一下滚了下来,继而断了珠似的往下淌,“来的时候知道自己是棋子,总想着会有后路,怎么也想不到,这是条死路啊。”

“师妹,你以为自己是死棋,你不是,我们才是死棋!是你的死棋!”

阿磐额际突突跳着,脑中一片空白。

原以为卫姝死了,就再不必与萧延年有任何瓜葛,哪知道萧延年算无遗漏,算得明明白白。

你瞧,余姬还说,“他们要我告诉你一句话。”

阿磐怔怔问道,“什么话?”

余姬一字一顿,“主人以半月为期,命你设法出宫。”

阿磐回过神来,“卫姝已经死了!尸首昨日就送去了天坑,主人自会知道。”

余姬笑,“陶姬被人断了舌头,黑衣侍者岂会发现不了。”

阿磐深思清明,“跟去天坑的黑衣侍者已经死了!”

余姬摇头,“正是死了,才有问题。”

“王父李代桃僵,引蛇出洞,焉知主人不会偷梁换柱,借尸还魂。他们二人明里暗里地博弈,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

阿磐茫然无语,顿在当场。

这失神的空当,听见余姬说道,“我有自己的名字,你叫我一声师姐,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活着的时候,命是千机门的。死之前,我想做一回自己,总不能临了了,还被人叫着‘余姬’。”

是啊,有朝一日,她也会与余姬一样。

是临死之人,亦是同命相连,殊途同归的人。

阿磐心中沉重,似有巨石重重叠叠地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然而面对余姬那渴望的眼神,仍旧开口平和地唤了那人一声,“师姐。”

余姬怆然一笑,眸中含泪,“我叫阿鸢。”

哦,阿鸢。

多么好听却又多么悲怆的名字。

原要像鹰一样自由,却偏偏被绳索捆住了手脚,被人牵着,拽着,拉着,活生生的就做成了个纸鸢。

一旁的人还问,“好听吗?

阿磐怔然点头,“好听。

余姬欣慰一叹,“母亲死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唤我了,你唤我一声。

阿磐喃喃唤道,“阿鸢。

余姬笑,不敢笑出声响,却笑出了眼泪来。

很快就站起身子,“师妹,木兰粥的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受命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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