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医?”

阮如安听到外间传来的动静,连忙高声唤了人。

鬼晓得她要是再和穆靖南独处下去,这厮还能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

外头的叶太医僵硬地动了动身子,他踌躇半晌,终于还是端着药碗进了门。

“微臣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他神态恭谨,不敢抬起眸子,也不知是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

“你将药放那儿吧。”手腕被人越攥越紧,阮如安轻叹口气,她支起另一只手,轻柔地挠了挠穆靖南手心,待人缓和些,她又侧过头来对着叶太医道:“陛下似乎不忆前尘,劳你替他瞧一瞧。”

“安安,你是怎的了?”不待叶太医发话,穆靖南眉头紧锁,他抬起大掌落在阮如安额间,忧心道:“是不是南诏气候不好,你害了风寒?怎的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闻言,阮如安心头一阵无语。

究竟是谁脑子坏掉了啊……

“还有你。”

穆靖南转面看向叶太医,语气骤然冷峻,似乎与几日前威严矜贵的皇帝一般无二,“你是什么人?此处乃安南战场,皇帝可从未安排宫里太医前来!你言行无状,还敢欺瞒主上,来人!给我拖出去,军法处置!”

叶太医原本就怵极了穆靖南,听了这话,哪还了得,他连连磕头,面如土色:“还请陛下恕罪啊!”

“你……!”见叶太医‘死性不改’,穆靖南作势又要抬剑砍人。

阮如安手腕被牢牢握住,也不知穆靖南是使了什么法门,她眼下是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开口劝道:“阿南,莫要动怒,你伤口未愈,怕有余毒,且听我一句,先让这位医者为你诊诊脉,可好?”

大抵是这声‘阿南’极大地取悦到了‘血气方刚’又‘戾气正浓’的郎君,他怒意渐消,逐渐乖觉,侧目去温和道:“既然安安如此劝解,便听你的,且让他看看罢。”

叶太医这才松了口气,他抬手抹去额间汗珠子,苦笑着缓步上前为人诊脉了。

这伴君如伴虎,他什么时候才能功成身退回岭南老家啊。

叶太医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最终收回手。他面色复杂,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所中之毒,阴乃是毒邪药,怕是已然侵入心腹,扰乱魂魄,这才使得记忆模糊,失却往昔之事。”

闻言,阮如安面带愠色,“既然如此,方才诊脉时为何不说清?”

外头的动静她也听了一耳,虽说程德妃——如今是程庶人了,并不是程太尉唯一的女儿,可叫他活活折了一个棋子,他心头难免会心生怨怼,若动手报复……

穆靖南眼下是这么一个情况,显然,不需动脑就知,李大监方才那些应付臣子的话……多半是见情势不对临时胡诌的。

皇帝醒来的消息早传了出去,就算能拖延几日,也总是要见朝臣的。

届时难免不会露出破绽。

这可不是小事,若叫程太尉发现端倪,难免又起祸端。

这也就罢了,如今穆靖南失了忆,一切计划都要重新来过……

可转念一想,她何不趁此机会,使劲儿忽悠,继而执掌朝局,救得阿耶阿弟、救得阮氏全族。

最起码,她不会再畏畏缩缩,连提出去天牢里看一眼阿耶都不敢了。

这头的叶太医从阮如安的话语里听出了怒意,他心头无奈几分,继而颤颤巍巍俯下身,恭敬道:“微臣愚钝,适才未能探明,还请娘娘恕罪。”

天爷呀,这对夫妻怎么都指着他开涮啊。

叶太医此刻只觉得如跪针毡,恨不得立马出了屋子去的。

“也罢,”阮如安微微颔首,开口道:“你需得快些研制出个方子,若陛下因此误了朝政,岂非罪过?”

叶太医闻言,心头一震,连连点头,恭声道:“微臣定不敢怠慢,必竭尽全力,求得良方,以便尽快解毒。”

“微臣告退。”

叶太医也抹了把汗,随后趋步逃也似的离开殿内了。

-

屋内重归平和,又只剩下穆靖南阮如安两人。

这一来一回,饶是穆靖南再迟钝,他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譬如,此处寝居显然与他那所谓生父的旧居一般无二,而他显是在此处居住多时;又譬如,身侧的阮如安虽然容颜依旧,却丰韵已变,比起十五岁青涩少年时,此刻的她,多了几分端庄从容,多了几分沉稳体贴,像是岁月沉淀后的雍丽,又蕴着上位者的矜贵尊容。

“我……我是因何失忆?”穆靖南沉吟片刻,缓缓落座在榻上,面色不安。

寻常什么人骤然失忆,不知要多久才能自我察觉。

穆靖南不愧是帝王的料子,即使记忆还只停留在青年时,但其敏锐心思,犹未曾减退。

左右既打定了主意,随遇而安,继续忽悠便好了。

阮如安自问,这装深情体贴小鸟依人的门道,她已是炉火纯青,即便是二十五岁的穆靖南,都瞧不出什么错处,更何况是十九岁还未‘身经百战’的他。

想到这里,她嘴角不经意勾起弧度,温柔的笑意在唇边绽放,又缓步凑上前坐在穆靖南身侧,她抬手轻抚他额间碎发,细声细语道:“阿南,你今晨遇刺,那刺客的刀上淬了毒,这才失忆。”

“这些年的事,你是忘了,待喝过这药,我便同你细细说来可好?”

语罢,阮如安端起一侧檀木桌上的药碗。

虽说穆靖南失忆于她而言,并非全是坏处,可这毒物的效用显然是过于难测了些,为防生出什么别的变数,阮如安觉着,穆靖南还是早些解了毒的好。

反正也不是喝了便立马能解的,满打满算都得花上好些日子,也足够她细细布局了。

不然他要是中道崩殂,情势可会更复杂,更不讨好的。

穆靖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阮如安又拿起锦帕替他擦拭嘴角,随后娓娓道:“阿南,六年前,南境之战大捷,你首立军功,娶我为妃,后来,三王被废,你入主东宫,到了今岁,你得登大宝,朝中太平,诸事顺遂。”

“只是……”阮如安低垂着眸子,像是说起了什么伤心事,她轻声叹息,眼眶含着泪,手头的锦帕也被攥得发白。

穆靖南听了自己如愿娶到了心上人,高兴还来不及,可又见人面上难过,连忙将人半搂在怀里,心生怜惜,暖声问道:“只是什么?”

果然上钩了。

阮如安心头暗笑,随后挤出眼泪,哽咽道:“阿耶遭人陷害,如今戴罪狱中,我……我总想去天牢探望,可你总也不允,还斥责我言行无状,有失皇家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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