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不会今天来告诉我,你......”

霍虞眯着眼倚在马车上,有些好笑,似乎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斗来斗去,反复试探。

今日这一出,她实在是厌烦了。

“苏幕,你知道什么最能打动我吗?除了利益,便是真心。”

他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月光下她的脸庞,似梦似幻。

“我不去,他还有活的希望,而他能活,只因为他并未将我的事和盘托出。”

换句话说,苏幕这般并无必要,苏太傅也不会真的施以家法。

“本宫今日只为送你回去,不为其他。”

疲惫蔓延在全身,霍虞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选择苏幕,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苏府的门霍虞并未进去,她就站在马车旁,目送着苏幕。

没有风雪,可此刻他的背影孤寂,走到中途,他脱下披风,背后渗透的点点血迹愈发明显。

她突然握紧了双手。

“苏幕。”

她冷淡的开口,无视苏幕转过头脸上挂着的笑,“下次别这样了。”

别这样了......

苏幕的身子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化为无奈,“微臣知道了,殿下放心。”

“下次,有什么话直说,你若是不惜命,日后便莫要再进公主府了。”

只有这一刻,苏幕跑的像个孩子,因着激动,呛了口气,一阵咳嗽之后他才缓了过来。

“这般激动做什么?苏少师......”看到他的窘境,霍虞舒展开眉,戏谑的调侃着。

“不生气了?心情好些了?”

“回去上药,本宫在言武街的茶楼等你。”

见他那不同于往日的样子,霍虞的眼底生出些波澜,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本宫的耐心有限,怕是等不了少师多少时辰,而机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

苏幕轻轻嗯了一声,歉意的笑了笑,转身回去上药了。

暗自叹了口气,他也是糊涂,怎么想到这一出。

却又暗自庆幸,这么久了,他不是看不出霍虞对他毫不在意,可如今......

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意间瞧见霍虞手掌的红肿。

也不知今日之事与他与霍虞,算不算更近了一步。

他这边如何想的霍虞全然不知。

她只是困惑于情爱到底有何用?因着情之一字,苏幕便心甘情愿的伤了自己,父皇也因此,宠爱杨妃。

而母妃明明最初时,最是喜欢抱着她,等待父皇下朝。

可最后因为权,一切都物是人非。

如太子,她曾将他抱在怀里,满心期待这个阿弟,可不知从何时,他们之间也只有算计。

她承认她用情爱困出他,并非君子之举,她从一开始便不是什么仁德之人。可如今为何会生出恻隐之心呢?

因为情爱吗?

真是如此,那更应该从一开始便扼杀在事情上未开始时。

她不是一个果断的人,倘若日后因此犹犹豫豫,那她宁愿从未开始。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马车外的灯火阑珊。

“阿妞,小心路滑,咱们该回家吃饭了,你阿娘一会要捏你鼻子咯。”

“有阿爹在,阿娘不会说妞妞的。”

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说起话来,那辫子似是有灵性,也跟着跳跃。

“阿妞。”

远处传来一声呼唤,小姑娘似是害怕般跑的快了些,滑倒在地上。

她的阿爹看着她只发出笑声,也不去搀扶。

“哎呦,妞妞疼不疼啊,阿娘不是有意吓你的。快让阿娘瞧瞧。”

那夫人跑过来,快速的抱起她。

“阿娘,好疼啊,妞妞不要走了,妞妞要阿娘抱着。”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说这话时眼睛转的飞快,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小鬼。

“好,阿娘抱。”

那夫人宠溺的将她抱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唱着她从未听过的童谣。

“小心累着你阿娘,和弟弟。”

她阿爹接过来,将她架在脖子上,上下颠簸。“飞咯。”

“阿娘,你刚刚唱的到底是什么啊。”小姑娘软糯糯的声音传进霍虞的耳中。

是啊,到底是什么童谣啊。

原来,每个孩子小时候都能听到童谣吗?

太子听过,阿毓听过,喑泽他们都听过,只有她第一次听母后唱还是在太子小时候。

她也这般问过母后,“母后,你唱的什么啊。”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马车走的快,那个妇人的话,她没听到,却听到了小姑娘的笑,像她宫里的黄鹂鸟。

这是“家”的感觉吗?

可她没有家,紫禁城是一个精致的牢笼,是一座围城,她拼了命也逃不出去的囚笼。

她有时也想逃到西北,逃到天涯海角。去看一看谢姎口中的西北大漠,塞北风光。

可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从父皇决定赐婚的那一刻,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那就让谢姎留在那里吧,留在她最欢喜的地方,没有尔虞我诈,只有日升月落。待一切安定,便让她们兄妹二人团聚在西北。

还有魏奷,一片赤城的考取功名,这大晋的朝堂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苏幕......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刚才的一幕。

待一切安稳之后,便与他和离,他若是同意归隐,那有朝一日,他也会是这万家灯火中,幸福的一个人。

若是他不愿归隐......她百年之时,他便陪她一起吧。

她轻揉着头,也不知从何时落下的这一习惯,她常常觉得头疼,连太医都诊治不出来,只道她许是体内毒太多的缘故。

苏幕啊,此人心思太过深沉,他所行的每一步都有他的算计,怕是今日这一出苦肉计,也有他的目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对他并无害处,所以她只需要静观其变便可,但总归是要提防着些。

有了矢七的前车之鉴,她还是要小心些为好,也幸好她还有些人,连矢七都不曾知道。

那些事终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比如那些早就根深蒂固的阵营。

马车缓缓停下,她掀开车帘,看着酒楼门口,早早等候的意莲。

“殿下。”

“嗯,先进去再说。”

“苏少师在里面等着殿下。”

意莲站在她身后说道。

这倒是霍虞不曾想到了。

“他如何来的?”

“苏少师骑马而来,只是似乎现在来福正在那......”

她的话未说完,不过是看着人多口杂,传出些什么。

霍虞有些发笑,来福能做什么,不过是唠叨的多了些。

再次看到苏幕,霍虞心中早已没了方才在苏府外的涟漪。

她想到了冷宫里死的那个女人:“什么情深不悔,不过是皮相尚可与因利而合。长平,只有大彻大悟时,才会知道世间再痴傻的爱情,在死亡与巨大的权利面前,不值一提。”

那苏幕对她呢?苏家与她相比呢?若有朝一日她要除了苏家,苏幕还能像现在这般坐在这,品着茶,等着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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