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最后一笔,亦是“死”的第一笔。
阴沉的天空下,凄婉的哀乐融入了悄然飘落的白雪,纸钱纷纷扬扬撒洒落,一时间分不清白雪与纸钱。
沈聆跪在父母的灵位前,身披麻布,头上戴白,低着头不语,融入了这一脉哀伤中。
她是举行这场葬礼的人,也是葬礼中沈氏夫妻的大女儿。
在几步之外,黑色的桌子上,沈聆父母的遗照用黑色的相框表起,这对夫妻因车祸横死的,匆忙中只能将旧日合照改了色调作为遗照。
遗照前并列地放着两口黑色的棺材,棺材旁跪着哭丧的戏子,她们趴在棺材旁唱着戏腔,掩面哭泣的样子,就仿佛突遭车祸死去的是她们的双亲。
黑色的劣质音响将哭丧的戏声传遍了小区的每个角落,行人听到这哭丧的哀乐,纷纷加快了脚步,生怕沾上这一家子的晦气。
沈聆跪在地上,她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今天来参加葬礼的人一只手便可数得过来,冷清的葬礼,让沈聆不免心寒。
“——”
忽然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聆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是平安医院ICU的徐医生发来的短信——沈小姐,你妹妹沈凝晚上19:00要进行颅脑清创手术,麻烦你今晚17:00之前到医院签字一下。
沈聆沉重地叹了口气。
沈凝是她年仅十四岁的妹妹,她们本来是幸福的一家四口,但一场车祸的发生,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同在车上的妹妹虽经抢救捡回一条命,但却住进了ICU,全身插管,命悬一线,车祸中,小女孩半个头颅被车门挤压出了一个大坑,瘦弱的身体多处骨折,变形折断肋骨插入了柔软的内脏,她像是被命运的坚刃刺穿的蝴蝶,在奄奄一息中坠入深谷。
“聆娃儿……”
感觉到有人碰了碰肩膀,跪在地上的沈聆回过神来,看见一个拄着拐杖、躬着身子的婆婆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身边。
“外婆……”
沈聆忙起身搀扶着这位八十多岁的身穿花袄的老人。
在刺耳的哀乐中,老人那沧桑浑浊的双眼瞥了一眼黑色的棺材,强压下的情绪中,似乎有泪光泛动,压着的嘴角旁,一张脸已经满是皱纹,她看起来双眼布满了血丝,似乎这几天都不曾安睡。
她的女儿女婿死了,走在了她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尝不是世间一大悲剧?
“外婆,您坐。”沈聆扶着外婆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这位老人家大清早刚从乡下赶过来,身上还沾染了些许雪水,沈聆感觉到指尖有点儿冷冷的湿气。
按照习俗,长辈是不必参加晚辈的送葬仪式的,大抵是老人家还想送女儿最后一程,了一了今生的母女情分,她看着遗照上女儿的面容,复又看向黑漆漆的棺材,那沉重的棺椁隔绝了生与死的边界,也隔断了她们的最后一面。
“早上刚过来的,今天汝汝要走了,我得来送送她……这几年城市变化真大啊,差点儿找不到路,刚才我在公交车站不知道坐哪路车过来,还好有一个好心的小道长帮忙指路了一下……对了,凝娃儿怎么样?”
“沈凝在平安医院的ICU里,医生刚才跟我说安排了今晚的手术,待会儿我要去医院签字一下。”沈聆放缓声音回答老人家的问题,怕吓到老人家,尽量选择好消息提,“沈凝的命暂时保住了,外婆别担心。”
“你可别蒙我老婆子不懂,我都听说了,车祸中那小车都撞得快碎了,那凝娃儿在车上能好吗?她还那么小……平安医院靠谱吗?”
沈聆眼见瞒不过,只能稍稍透露了一点实情:“平安医院是陵川市最好的医院了,徐医生也是一个靠谱的医生,放心吧外婆,只不过……医生说我们要有一个心理准备,这次手术的成功率可能只有不到50%……”
闻言,老人家久久没有说话。
“水有源头树有根,天下只有爹娘亲。”
唱哭丧的戏子,戏腔更加透入心扉。
听着那哭丧的戏腔,沉默了半晌后,外婆用拐杖用力打了几下地面。
“聆娃儿,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老人家抬起疲惫的双眼看向了沈聆:“我老婆子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凝娃儿的命。”
“您有办法?”沈聆一愣。
沈聆不知道外婆口中的“办法”是什么,但她对外婆的话存着半分疑心,毕竟连现代医学都没有太大把握的事情,一个八十多的乡下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
但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外婆所说的“办法”,说不定涉及诡秘之事。
外婆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沈聆,似乎在凝视她的“灵魂”。
半晌,外婆才缓缓说道:“这个办法需要你以身犯险……聆娃儿,需要你真心接受,才能行得通。”
外婆并不急着道出实情,反倒是在询问意见一样,看着她。
恍惚间,沈聆有种被凝视的不安感,她皱起眉头,乖巧地在外婆面前跪下,指了指爸妈的棺材,坚定地看着外婆:“外婆,现在除了您之外,和我唯一有关系的,只有沈凝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只要沈凝能活下来!”
“那如果……我需要你将自己的命数分一半给凝娃儿,你愿意吗?换句话说,你要和你妹妹,共命。”
“共命?”沈聆一愣。
外婆低沉着嗓音:“虽然你比凝娃儿大五岁,但你们血脉相连,是世界上灵魂最相似之人,和你妹妹共命之后,你们便一命同根,共享岁寿,而你的阴德就会变成她的阴德,只要阴德积攒,凝娃儿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阴德?岁寿?”沈聆挠了挠头,老人家的话搞得她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外婆,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现在是21世纪了,您说的那些……怎么感觉这么封建迷信啊?您是不是神话本子看多了,搞什么旁门左道来了……”
话音未落,外婆用榆木拐杖“咚”地敲了一下沈聆的脑袋。
“疼疼疼……”
“你这小家伙,想不想救你妹妹了?!你要是觉得老婆子我在糊弄你,榆木脑袋,算了!不说也罢!”外婆说着,起身就作势要离开。
沈聆一看,忙拉住了外婆:“救、救的!当然要救!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老人家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子,递给沈聆:“戴上,戴在右手。”
外婆没有多加解释这是什么,沈聆接过这条红绳子的时候,发现这条红绳很粗糙,上面似乎沾染着些许类似香灰一样的东西,在红绳的中间穿着一个银铃,随着红绳的摆动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她依言将红绳戴在了右手手腕。
奇怪的是,在戴上红绳的时候,沈聆忽然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红绳像是长了牙齿一样轻轻咬了她一下。
“疼……”
她吃痛地咬紧牙关,发现红绳戴着的地方被咬出了一圈密集的小牙印,从牙印里伤口里缓缓渗出了血,但这血很快就被红绳吸收了,随后,手上出血的牙印也随之消失不见。
就像是……
这条红绳有了生命、在吸血一样!
见状,外婆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很好,这样,契约就算是订立了。”
“啊?”沈聆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了外婆。
“聆娃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第44任阴厨,这条红绳,就是你的生死契,在你第45任阴厨继任之前,你都必须认真恪尽职守、完成阴厨的职责,不得私自毁坏生死契,否则,你将大祸临头,不得善终!”
老人阴沉着脸色,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说着这宣誓一样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这番话,像是说给沈聆听的,又像是说给沈聆看不见的“东西”听的。
“大祸临头?”沈聆心一沉,“外婆……你这……”
老人家看向了女儿女婿的棺材,语气也沉重了几分:“聆娃儿……你知道你爹娘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十字路口的车这么多,为什么那辆大卡车偏生就撞上了他们的车?”
“您的意思是……”
“生死契一旦成立,便不可轻易废除,你知道吗,你妈妈是第43任阴厨,她就是因为太过天真,想私下解除生死契,这才导致突发意外,横死街头……她啊,被生死契反噬了。”
阴厨。
生死契。
这些字眼,沈聆从前没有接触过。
沈聆从小生长在县城,和我们所有正常人一样,她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丢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她从小成绩平庸,相貌平庸,原以为这一生都会一直这样平庸下去。
而外婆一直生活在乡下,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一家四口才会回去乡下看望外婆,每次去乡下,也不会待太长的时间,妈妈总是有各种借口带着一家人尽快返程,从不多加逗留。
可以说,沈聆对外婆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
但命运终究是命运,既定之内的轨迹,也必然按照既定的命运发生。
就像在哀乐大作的今天,生死契的红绳还是挂在了沈聆的手腕上。
“……外婆,什么是阴厨?我好像没听过这个词。”
“阴厨,顾名思义,就是阴间的厨子,通俗地说,就是给死人做饭的厨子。”
“给死人做饭?这人都死了,哪里还能吃饭?”说这话的时候,沈聆下意识看了一眼爸妈的棺材,看着那厚厚的棺材板,沈聆对外婆的话更加匪夷所思。
“人死了之后,灵魂将离开□□,你看到的现在棺材里躺着的,是他们的□□,而阴厨要做的,是给鬼魂做饭。”外婆一字一句地说,“那些对人世间留有遗憾的鬼,在离开前会想着吃最后一顿饭,阴厨的职责就是让他们在黄泉路上最后一次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黄泉路……”
“对,在完成鬼魂的心愿之后,阴厨亦能增加自身的阴德,阴德多者,或可大富大贵,或可长命百岁……有的人称之为‘阴德’,有的人称之为‘福报’,凡此种种,皆是因果,做阴厨,也算是行善积德的事情。”
“积阴德……所以……这就是您让我和妹妹共命的原因?只要我能积攒阴德,那么我种下的‘因’,就能够报答在沈凝身上,变成救沈凝的‘果’?”
“嗯,凝娃儿现在命悬一线,聆娃儿,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的命运相连、血脉相近,你是唯一能帮她攒阴德、返阳间的人……我这里还有一条红绳,你将红绳戴到你妹妹手上,你们将同时作为生死契的订立者,生死与共、同灾共命。”
外婆说着,将另一条带着香灰的红绳递给了沈聆,但和沈聆手上的红绳不同的是,这条红绳上并没有铃铛。
沈聆依言接过红绳,陷入了沉默。
倒不是她不愿意成为所谓的“阴厨”,只不过她毕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论道,在心里还是会对外婆所说的话产生质疑,但看着老人家黑色的眼眸,回想着她的言之凿凿,却又还是不忍心问出质疑的话来。
早些年间,她也听了些亲戚间的风言风语,知道外婆在神鬼方面有点邪乎,村里人看到他们一家也都绕着走,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十分警惕,像是有什么禁忌一样。
她一直以为这是爸妈不让她过多接触外婆的原因,现在看来,这并不是无根传闻。
她的外婆……
或许真的有点东西!
半晌,她才开口问道:“外婆,您也是阴厨吗?”
“你很聪明,你猜的没错,老婆子我是第42任阴厨,当年,我也是是从我娘手中继任的……你的曾外婆,也就是我娘,她是第41任……阴厨这东西,传女不传男,因为女子主阴,男子的体格过阳,一般难以通灵,所以历任阴厨都是女儿家。”
外婆说着,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仿佛能透过灵堂的雨棚,看到那遥远的过去,以及泛黄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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