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苓却未回应,她微微侧头,望着雕花窗棂。
元绿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窗棂外绿影摇曳,有一枝翠绿蜿蜒而入,伸展到榻边小几上。
她心底一颤,就见谢苓伸手折断那根柳条,沾了天青茶盏中的水,在小几上写了两个字。
折柳。
元绿倏地后背起了寒意,她弯膝跪下,手指攥紧,唇色发白。
她的妹妹,正叫折柳。
“苓娘子……我什么都能做,求您放过我小妹。”
谢苓看了眼元绿挺拔的脊背,起身绕过屏风,声音有些困倦:
“起来吧,进来替我捶腿。”
元绿赶忙站起来,从榻边的檀木柜上取了小锤,有些忐忑地进了内室。
瞥见谢苓靠在引枕上轻摇团扇,元绿赶忙半跪在谢苓身侧,准备拿起小锤轻锤小腿。
一只羊脂玉般的手就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元绿看向这只手的主人,就见对方松了力道,压低嗓音:“坐下吧,方才在外间不好说话。”
元绿轻挨床沿虚坐下,有些恐慌:“苓娘子……”
谢苓摆了摆手道:“你不必惊慌,说起来你我两家算是远亲。”
“你太爷是姓沈名三牛吧?”
元绿点头道:“是叫这名,只是苓娘子如何知晓太祖性名?”
谢苓解释道:“我家百年前本姓是沈,算起来我太爷跟你祖上还是兄弟关系。”
“来之前我祖母提过几句,说到了建康若是能找到沈三牛一家,就接回阳夏去,好歹是走散的亲人。”
“刚来我就觉得你颇为亲切,直到雪柳昨日上街,无意间听到你在迎春楼旁边的巷子和一姑娘说话,才大概确定了你的身份。”
“适才怕认错人,因此试探了一二,望妹妹莫要怪罪。”
谢苓拍了拍元绿的手,将手腕上的青白玉手镯套在她腕上,笑道:“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这镯子妹妹莫嫌弃。”
元绿被一连串的话砸昏了头,她呆愣愣地看着谢苓,直到手腕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成色极好的镯子,脸涨得通红,伸手想摘了:“苓娘子,这如何使得,您快快拿回去。”
谢苓按住她的手,柔声道:“都是自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再说了,我初来乍到,在这建康两眼一抹黑,说不定还得麻烦你。”
元绿这才收下镯子,脸颊红红得,十分不好意思。
谢苓又道:“说起来,你那妹妹为何在迎春楼?”
闻言元绿情绪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说起来惭愧,家兄好赌,前些日子趁我不在,将小妹五十两银子卖入迎春楼。”
谢苓道:“伯父伯母呢?”
元绿深深叹了口气:“父母早亡,全靠家兄带大,若不是他染上恶习,我也不至于当丫鬟讨生活。”
“也正因有养育之恩,我才没打死这个卖自己亲妹的畜生!”
谢苓抚着她后背,轻声细语安慰:“都过去了,折柳妹妹的事,我会想法子的。”
二人说了会子话,元绿出来时已是笑容满面。
——
八月十九,小雨淅淅沥沥。
一场秋雨一场寒,留仙阁内的小池塘里飘了不少枯叶,在水面上打着旋,又被雨滴砸地浮浮沉沉。
谢苓打发走了几个新拨来的侍女,倚靠在二楼栏杆边,微微出神。
今日是赎折柳的日子,她派了雪柳跟元绿一同前往迎春楼,想必一会就该回来了。
为了赎这姑娘,她花了五百两银子,肉痛坏了。
为何要大费周章赎折柳,说起来也跟她的梦有关系。
梦里她进入王闵后院后,凭长相得了独一份的宠爱,原本受宠的姨娘遭到冷落不甘心,对自己使了不少绊子。
这姨娘正是折柳。
和元绿的清秀老实不同,折柳此人天生媚骨,一副狐眼勾魂摄魄,可谓是天生尤物。
她也有匹配这幅容貌的野心——想做王闵的正头娘子。
自己的出现,给折柳带来了危机感,因此大小手段层出不穷,自己好几次都差点着了道,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只可惜她高估了男人的劣根性,自己进宫后,就听说王闵为了新宠姬划了她的脸,送回迎春楼。
折柳性子也烈,回迎春楼没几日,不知怎得摸回了王闵后院,将他乱刀捅死。当晚被抓后,就触柱而亡。
最后还是她替折柳收尸,也是那时见到了崩溃大哭的元绿,知道了姐妹俩的事。
她对折柳的印象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二人在王闵后院斗得不可开交,另一方面折柳也在她被王闵鞭打的时候出手相助,暗中送药。
只能说要怪,就怪这些男人见异思迁、薄情寡义。
谢苓嗤笑着摇摇头。
这次她赎回折柳,希望对方能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风吹得有些凉,谢苓拢了拢衣衫准备进屋,就见一墙之隔的谢珩身着玉色大袖衫,怀中趴着一只雪白鸳鸯眼的狸奴,后面跟着长随远福撑伞,朝西边去了。
她看到那只猫儿,忽地就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来。
梦里的谢珩也曾养过这只猫,名叫尺玉,是林太师的独女林华仪送给他的。
谢珩这人看着冷清的很,实则对狸奴有着超乎寻常的溺爱。
当时自己也稀罕这小狸奴,鱼干肉条没少喂。
二人还因此关系融洽了一段日子。
可谁知林华仪居然会狠下心用狸奴的命来算计她。
梦里那是一个午后,谢珩被人叫走议事,她一个人在院中抱着狸奴逗弄,喂了几条小鱼干。
鱼干下肚不久,狸奴就倒在地上抽搐,谢珩也恰好回来看到这一幕。
谢珩发了大火,红着眼推开她,抱起狸奴冲回屋子,不一会就来了府医,说这狸奴中了名为“满园春”的毒,药石无医。
狸奴死了,谢珩对她更加冷漠,甚至奉使去荆州时,专门停了冬日她屋子的碳火。
至使她落下腿疼的毛病。
哪怕后来查出是林华仪买通制小鱼干的厨娘下毒,她也没等来谢珩一句道歉。
甚至谢珩从荆州回来后,专门给林华仪带了手信。
谢苓心想,看来不是狸奴重要,是送狸奴的人重要。
……
雪柳从外头进来,将纸伞在檐下抖了抖立好,吩咐元绿带着折柳在楼下等候,自己上二楼唤小姐。
一上去,她就看到自家小姐在凭栏远望,靠在外侧的半个肩头被雨打湿了一片,动也不动,像是没感觉到冷。
“小姐,您怎么穿这么单就在台子上站着,衫子湿了也不晓得。”
谢苓这才回过神来,看雪柳皱着眉头,她笑道:“不妨事,你小姐我又不是纸糊的。”
她走进室内,把门合上,由雪柳伺候着褪了外层淋湿的衣裳,换了身干爽的。
雪柳替她系上带子道:“人带来了,就在楼下。”
谢苓拿起铜镜照了几下,问道:“叫上来吧,我见见。”
雪柳应下,将两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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