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苑。

皇帝修长的双腿紧抵马腹,腰腱昂然有力,矫健的身姿在马场中飞驰。

他纵马时格外专注,一心只威严盯视前方猎猎的赤色幡旗。

那股凝神的专注更显眉目冰冷,下颌绷出一道修劲的弧度。

可窥见几分当年北地里银鞍飒踏,玄甲明光,手握数十万重兵的大魏守塞卫王的风姿。

半个时辰后,皇帝踏马而归,大手稳稳控住缰绳。

宫人连忙围上前,伺候他下马。

被他皱眉勒马避开,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让开。”

陛下不喜被人簇拥,凡事更愿亲力亲为,禁中众人都有耳闻。

因此不敢惹他厌恶,闻言哗啦啦散开。

皇帝利落地翻身下马,接过飞英递上的干净白绢,擦拭过额角、鼻梁处薄汗,随手掷入宫人端着的水盆中。

他撩袍大步走上看台,“水。”

飞英连忙奉上冷茶。

小心翼翼看皇帝仰头喝了,一直紧皱的眉头似乎松开几分,飞英暗暗松了口气。

他记得干爹说过,陛下爱喝冷茶。

因陛下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在边疆极寒之地戍守征战多年,身子骨格外的强劲结实。

京城亦在北方,冬天冷得能冻掉人的牙齿。

他们御前在暖阁里伺候的人,脚底下踏着热地龙,都冷得恨不得围毛领、捧火炉才好。

可陛下体热,只披件单衣都不嫌冷。

这会儿正值暮夏时节,皇帝更是半点烫的都不愿意沾唇。

飞英是上个月才被梁青棣调来御前的。

干爹说他心性纯贤,却不愚笨,适合伺候陛下。

眼下干爹去给福宁公主送礼去了。

他不在,飞英顶上缺,却觉得浑身僵硬,哪儿都不自在。

陛下虽是寡言少事之人,但他只要站在那儿,一抿唇、一皱眉,都叫人无端觉得威慑。

这种压迫感太过强烈,让人忽视他过分俊美的眉眼,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看台上,谢皇后正带着嘉乐公主挑选心仪的小马。

嘉乐眼看着就要启蒙了,谢皇后打算一并让她学习射御之术。

先帝因坠马而亡,谢皇后心中悲痛,却从未将过错怪罪在驭马上,反而更加希望嘉乐能精通此术。

来日若遇到和她父皇一样的意外,还能靠着精湛的御术博取一线生机,不必束手等死。

皇帝精于射御远甚先帝,他到底并非满足于御苑千亩马场的雍容闲贵,而是真正在塞北追过落日逐过风雪的掌权者。

先帝坠马那日若他在场,决计不会落得命丧当场。

此事,一直是皇帝心结。

此番亲自前来教导年幼的侄女,以免再生意外。

嘉乐最终选了一匹小小的矮脚雪骢,温顺可爱,十分适合她的年龄和身量。

慕容怿抱嘉乐上马,沉声教她如何踩脚蹬,握缰绳。

可嘉乐实在太矮了。

她两条短短的小腿压根够不着脚蹬,于是仰起圆乎乎的脸蛋,懵懵望着皇帝。

慕容怿站直,比骑着小马的嘉乐还要高出不少,递出修长结实的小臂,淡声道:“先踩在皇叔的手臂上。”

远远有一行人走来。

为首的,是从崔太妃宫中回来的梁青棣,他手中捧着一只木匣。

他走到谢皇后身前,梁青棣小心翼翼打开匣子,露出里头一件折叠整齐,质地柔软的鹅黄色小褂。

颜色鲜亮柔嫩,宛若招展的迎春花蕊,正合嘉乐这个年纪的小囡囡穿。

“皇后娘娘,嘉乐公主的小褂找到了。王妃说她记错了,褂子并未丢在卧雪斋,是放在了箱笼里,特意找出来,让奴才顺道送来。”

谢皇后一怔。

她是做娘的人,对孩子的衣物格外细致上心。

这件褂子一瞧便知针脚精细,比宫中尚衣局的女官做的还要漂亮合身。

袖口衣摆处还留了一截。

想来是知晓嘉乐年纪小,蹿的快,一日一个样,特地做得长些。

褂子胸前,还绣了朵小小的桔梗花。

“难为她,不知道又熬了几个晚上才做好,她才生完病呢。”

谢皇后合上木匣,嘱咐婢女小心妥帖地收起来,待春日宫中设宴时再取出来给嘉乐穿。

省得她平时又跑又跳,把映雪慈精心做的小褂子弄脏弄破了。

“梁阿公方才见到雪慈了,她在哪里?”

梁青棣闻言,弯了弯腰,“回娘娘的话,奴才去时,礼王妃还在崔太妃那里,不过不是在殿中,而是……”

谢皇后脸色一变。

她敏锐地嗅出梁青棣有意的迟疑后,藏着会让她不悦的东西,冷声道:“阿公说下去。”

梁青棣低下头,缓缓道来,“王妃被太妃娘娘罚在廊下站着,估摸站了有好一会儿了,膝上的伤也不知好了没有了,王妃脸色煞白,奴才走时,她还在那里呢。”

说着不知为何,微微朝皇帝所在的方向投去一眼。

皇帝背对着他们,修长玉立的身影巍峨若山,公主殿下又太年幼。

他不得不俯低胸膛,迁就孩子弱小的身子,手把手教嘉乐如何控马。

谢皇后听得屏住呼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心中很清楚,梁青棣轻描淡写带过的几句话,说不尽映雪慈此刻水深火热的处境。

崔太妃性情蛮横,皆因她家世高贵。

崔家是开国功臣,如今在西山荣养的太皇太后,便是崔氏女。

崔太妃以太宗表妹的身份入宫,备受太宗宠爱。

曾因和下嫔争执了几句,就用以下犯上的由头将人杖杀,也不过被罚令禁足半年。

后来太宗去世,崔太妃也未曾失去庇护。

其兄崔阁老在朝中势力不小,曾数次逼得先帝在议政时拂袖而去。

也就是今上登基后手段凌厉,并不买崔家的人情账,崔家才有锋芒暂避的迹象。

崔太妃骤然失权,心中难衡,又失去了儿子,便将这股怨恨投射在映雪慈的身上。

宛若疯妇。

谢皇后胸闷难忍,她背过身去,重重呼吸了两下。

待压下胸腔中那股冲天的怒火,她冷静地叫来婢女秋君,低声吩咐:“去请王妃来马场,就说是本宫让的,若崔太妃仍不放人——”

谢皇后的额角狠狠跳了跳,毅然地道:“便说陛下在教嘉乐公主驭马,公主哭闹不止,非要王妃陪伴不可。”

嘉乐素来缠映雪慈缠得紧,这孩子和她投缘,崔太妃也知道。

碍于皇帝对嘉乐的态度,崔太妃纵有不愿,这回也不得不放人。

何况,皇帝还在这儿呢。

秋君连忙去了。

谢皇后缓缓吐出一口薄气。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成拳,抬眸看向不远处挺拔年轻的皇帝。

心底里那股克制了两年的遗憾,不知为何又悄无声息冒出了头。

溶溶同他,多般配。

只可惜——

谢皇后长叹一声。

当年之事,不提也罢。

此番虚张声势,实是她无奈之举。

若能瞒得过皇帝也就罢了。

若瞒不过,她自会请罪,只望皇帝不要因此更加厌恶溶溶。

两年前映雪慈嫁给礼王,皇帝后来哪怕再未提起过她,可他骨子里渗出的冷漠,和不久前遇到映雪慈时冰冷的态度,都让谢皇后十分不安。

他好像,十分厌恶溶溶。

厌恶到瞧着她时,连低垂的眼睫里都透出恶劣的幽深。

映雪慈来到御苑,见只有谢皇后和嘉乐在,没瞧见皇帝的身影,她下意识松开了紧绷的双肩。

梁青棣似笑非笑的提醒,仿佛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捻着她的心尖,令她浑身发寒。

她那时身子凉得像浸在井水里,愕然仰面,眼眸滞涩地看向梁青棣。

不敢,也无法判断,透过他向她传话的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真的只是替阿姐寻嘉乐的小褂吗?

还是想告诉她,那日的人——

是他。

瞧见映雪慈,谢皇后紧绷了一刻钟的面孔,终于露出云消雾散的笑容。

她握紧映雪慈的手,怜惜她掌心透出的寒意,轻声道:“来了就好,嘉乐很惦念你。”

嘉乐到底年纪小,凡事图个新鲜,领着小雪骢走几圈就不愿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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