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

白红兵把白英叫到院子里,从怀里掏出一把钱,塞到白英手里。

手上的钱全都零零散散,好多都是块了八毛的零钱。

凑了整整十三块。

白红兵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小妹,你也知道我刚盖了房子,手头上没多少钱,就这些了,你拿去给嘉慧交学费,不够的等大哥有钱了再还你。”

白英一怔,随即想要把钱还给白红兵,“大哥没事的,钱我先垫上也是一样的,咱们兄妹还算那么清楚干什么。”

“那可不行!不收我钱就是看不起我!”

闻言,白红兵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唬人,“大哥知道自己没本事,你们当弟弟妹妹的不服我也是正常的。”

“不是、我……”

白英无奈极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好从中抽出六块钱留下,想要把剩下的交还给白红兵,“大哥,一学期交六块学费就够了,嘉慧吃住都跟着我不花什么钱的,剩下的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白红兵却执意不肯收,“那不行,你还得给嘉慧租个房间,要是这钱不够的话,大哥就先拜托你到时候给填补点。”

白英满脸疑惑不解,“嗯?怎么还要租房子?嘉慧就这么点儿小孩,睡觉也占不了多大地方,跟我挤挤就是了。”

闻言,白红兵脸色瞬间涨红,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心里的想法。

白英毕竟是他妹子,不是兄弟。

他咋好意思说这个啊?

白红兵吭哧了好半天,才道:“嘉慧是你侄女,又不是你闺女,你现在也是结了婚的人了,你把嘉慧带过去上学,平时多少有些不方便,你男人嘴上不一定说,心里肯定不乐意。”

“沈傲?这关沈傲什么事儿?”

这让白英更加困惑了,“大哥你是不是想多了?别说这事儿跟沈傲没关系,就算真有关系,他也不是那样虚伪的人啊。”

“……你!你!给我把钱好好收着!不收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大哥。”

见白英实在听不懂他的潜台词,白红兵跺了几下脚,也只好放弃了继续跟白英鸡同鸭讲,丢下一句话就转身气呼呼地回新家住去了。

“大哥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目送着白红兵脚步匆忙

、略显挫败的背影,白英忍不住疑惑地挠了挠头。

收起钱来,白英进屋,屋里的饭桌已经收拾好了。

“你大哥刚在外头跟你说什么呢?

楚香兰抹桌子的同时,还不忘问道。

白英随口道:“哦,没什么,就是给我了嘉慧上学的钱。

闻言,楚香兰深深叹了口气,“这小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老两口又不是拿不出嘉慧上学钱,用得着他打肿脸充什么胖子?手头的那点儿钱还不如攒着,寻摸着再娶个媳妇儿。

甭管啥年代,老一辈的人催婚是不可能不催的。

只是……白红兵因为黄霞的事儿,名声实在不好听。

就算是黄霞偷人,黄霞犯的错,那也是离婚。

再说,偷人这事儿在乡下并不少见。

甭管是男是女,很少有像白红兵这样闹开的,别人都是继续关起门来过日子,怎么吵怎么打那也是人自己家的事儿,外人管不着。

像白红兵这样因为媳妇儿偷人就离婚,在柳树大队算是头一个。

一开始,楚香兰怕提起来让白红兵不高兴,就忍了俩月没催婚,眼下是真忍不住了。

老大还不到三十岁,还算是个大小伙子,总不能真的让老大后半辈子几十年就自己过吧?

再结婚,生不生孩子倒是其次,就是身边要是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不就跟大队里的老光棍一样早死了嘛。

白红兵到底楚香兰生的孩子,不可能真的不为对方打算。

这些天,她也试探过附近几个大队里媒婆的口风,结果……媒婆一听白红兵离过婚,连连摆手,说做不了这门亲事。

说句难听的,就是打死了媳妇的男人再娶,都比白红兵这个离婚的有市场。

就很气。

“娘。

见楚香兰情绪不怎么高涨,白英伸手抱着楚香兰的胳膊,撒娇道:“今晚上我想跟你一起睡觉,让爹去二哥三哥屋里凑合宿,行不?

楚香兰瞬间就从刚才的不开心中脱离出来,笑着瞪了白英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找娘睡。

“娘……

“好好好。

敌不过白英的撒娇绝技,楚香兰只得连连答应下来,然后面色不虞

地瞅了一旁坐着跟大爷似的白茂忠,“赶紧去搬你的铺盖,把地方腾出来。”

白茂忠:“……”

感觉他像是个外人一样,在这个家里头格格不入。

这天晚上。

白英跟楚香兰睡在主屋的炕上,白巧兰带着嘉慧一起睡,白茂忠则自己孤零零地抱着被子枕头去了空着的屋子睡床板。

院子里,夜色笼罩。

主屋点起的烛光穿过窗户纸,打在白茂忠离开的背影上,透着几分朦胧的落寞感。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已经不自觉佝偻起来,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烙印。

白英下意识顿住脚步,定定注视着白茂忠的背影。

从小,白英就和楚香兰这个慈母要更亲密一些。

而白茂忠在家里一直是严父的形象,哪怕白英是个女孩,也并没有因此就对她的严厉少几分,如果她犯错了,白茂忠也会跟对待白英的哥哥们一样,对白英照打不误。

导致白英从小就怕白茂忠。

往往吃饭的时候,白茂忠只要一撂筷子甚至是一个抬眼,白英都会激灵一下,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动静,生怕自己又干错了什么事儿。

不同于白茂忠的严厉,上到楚香兰下到三个哥哥,对白英几乎是唯命是从,那是捧到手心里怕碎了,含到嘴里怕化了,把她当成瓷娃娃一样呵护。

这样截然相反的待遇,让白英对白茂忠是很害怕和排斥的,两人从小的关系也并不如何亲近。

白茂忠话少,从不解释什么。

所以白英以前一直错误地认为爹并不喜欢她,所以……哪怕上辈子爹严厉地让她回家,她还是没选择听话,转而认回了遗弃她的林家。

重活一遭,白英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离谱。

哄骗你的甜言蜜语,是为了把你万丈深渊。

而严厉的肺腑之言,有时候真的是为了督促上进,教会你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

“爹!”

注视着白茂忠的背影,白英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感,下意识叫住了他。

“什么事?”

白茂忠扛着铺盖卷,闻言回头,满脸的不解。

白英扬起唇角,压下涌上喉咙的哽咽感,无比真诚道:

“谢谢您。

闻言,白茂忠满头雾水,“好端端的跟我说什么谢谢?

他是真的不太理解。

随着女儿越长越大,跟他的关系也越发生疏,这两年很少单独跟他说过话。

可女孩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他不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拉近跟女儿的关系,只能眼看着白英距离他越来越远……

也不知怎地,最近几个月倒是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女儿好像也比过去更懂事了。

白茂忠满心疑惑,却也不怎么怎么去问,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女儿是因为结婚长大了……

白英不想再跟以前一样当缩头乌龟,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爹,您还记得吗?我小时候去公社上学的时候,是您每天天不亮就领着我走去的,然后又自己走回来下地干活,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我十岁那年冬天,被乔小玲泼了凉水发烧,大过年的,大队的赤脚医生回娘家去了,也是您背着我去的公社挂点滴。

“还有……

白英的话,把白茂忠也带去了过往的回忆中,看向白英的目光也越发柔和。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女儿啊。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疼爱?

只是……比起溺爱孩子,他认为自己身为一个父亲,更重要的还是把孩子往正轨上培养。

打孩子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疼。

尤其是打白英的时候,那么娇弱的雪团子,他哪里舍得用力?每次都是收着力,装装样子吓唬吓唬她罢了。

孩子不打不长记性,等出了事儿再教育就晚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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