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锡安对崔帏之的了解,崔帏之是一个心很大且对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人,通俗来说就是脑子和肠胃连在一起的,书包被毁事件,最多让他难过几天,过几天吃了什么好吃的,难过随着食物顺着胃液和肠道消化,也就不难过了。

但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自从书包被人剪坏之后,崔帏之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崽,整个人如同失去阳光的向日葵,快速的蔫吧下去,连早上跑操的时候,一向能跑能跳的崔帏之,竟然意外地落在了后头,有气无力地跟着大队伍迈动着自己的双腿,皱着眉苦大仇深,活像南风馆服务了客人一夜的小倌一样憔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晚上偷偷出去赚外快了。

小狗这有心事了。

江锡安看在眼底,但也无可奈何。

他是男人,虽然在村里的时候也会上山割猪草下山晒稻谷,但是绣东西不在他的学习范围内,他真不会,拿起针帮崔帏之把毁掉崔帏之书包的“凶手”眼睛戳瞎倒是可以。

可是凶手是谁呢?

不光是江锡安一筹莫展,崔帏之本人也毫无办法。

崔帏之在班上人缘不是很好,除了江锡安没别的什么朋友。

一是他草包的盛名京城内外都知道,在国子监这个大梁最高学府,氛围都是都是唯成绩论的,很多人自然是看崔帏之不起,不屑与之深交;二是崔帏之是插班生,空降国子监,却没有真材实料,在国子监这个半封闭式管理的地方,很容易被抱团排挤,虽然碍于崔帏之世子的身份,没有人敢舞到他面前来,但很多心里不平衡的人还是会私下里搞点小动作针对他。

敌在暗崔帏之在明,崔帏之脑子又不好使,对于这些小动作也毫无办法,不知道毁包凶手是谁的他只能暗自生闷气,感觉看谁都有可能,看谁都可疑,越想越气,都快把自己气炸了,连带着几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书包的“惨死”,他都快和书包一样“死不瞑目了”。

最后连教授算学的掌佐博士也注意到了崔帏之的不对劲。

“崔帏之,你在下面做什么?”

掌佐博士邱灵相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戒尺,一边走到了把书立起来躲在书下睡觉的崔帏之身边,凝眉道:

“........睡着了?”

算学课的老师是最严厉的,很多人都尝过他戒尺的“神威”,所以很少人会在他的课上睡觉,连眯一会儿也不敢。

听到崔帏之睡着了,周围人都下意识转过头来看,课上的学生们纷纷都对视一眼,随即窃窃私语起来,中间还夹着细细密密的笑声,很是刺耳。

“安静!”邱灵相闻声,用戒尺狠狠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啪啪的响声瞬间让吵闹的教室安静下来,连崔帏之也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在江锡安使劲儿掐大腿的疼痛中霍的一下站起来,甚至带倒了桌上的书和算盘:

“博,博士!”

“崔帏之,又累到睡着了?”邱灵相说:

“听人说你晚上还会出去兼职搞副业,真的假的?”

崔帏之没听出邱灵相语气里的嘲讽,没精打采道:

“没有,博士。”

他说:“我就是昨天晚上没睡着,然后又太早起来跑操了,就.......”

“困了你就在我课堂上睡?”邱灵相啪啪用戒尺敲桌子,怒极:

“崔帏之,你能不能为自己的未来想一想?想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以后能干什么?大字不识几个,去码头上搬货还是当车夫拉马车?一二三四五你算的明白吗?以后赚钱说不定账都会算错!不好好读书,就找不到好的活计,找不到好的活计,你就娶不到娘子,你这辈子就完了!”

邱灵相的话让全班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对未来的忧虑和紧张,班上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唯有崔帏之沉默片刻,随即小声道:

“老师,我以后可以袭我爹的爵位啊。”

他理直气壮道:

“我可以雇人帮我算账。”

邱灵相:“........”

他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想揍崔帏之,还没落到崔帏之身上就想起祭酒曾经叮嘱过他就算崔帏之教不好也不能动手,毕竟要是动了手,他那武将爹找上门来,自己会凉的比皇帝赐死还快。

毕竟皇帝赐死很有可能是秋后问斩,但崔帏之的爹可能当场重拳出击,对他实行斩立决了。

思及此,邱灵相手中的戒尺重重落在桌面上,以一种诡异的弯曲角度巧妙避开崔帏之,随即一指门外:

“出去站!”

“哦........”崔帏之缩着脖子,打着哈欠出去门口占了,一副目无法纪的样子,和尊师重教挨不上一点边,继续垂着头打瞌睡。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没一会儿就下课了,崔帏之闭着眼睛,忽然感觉到有人在他的脚上踩了一下,还用脚跟轻轻碾了碾。

他豁然睁开眼,瞪着面前的人,但面前的人很显然也是被人流挤上来的,感受到崔帏之瞪他,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

崔帏之:“.......”

他耷拉下眼皮:“.......没事。”

他虽然纨绔,但也知道不能冤枉别人。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小考,还是算学老师的,但邱灵相很明显已经对他失去信心了,连算盘少发了一个都不知道,最后还是江锡安看不下去,举手找监考助教帮崔帏之要了一个键盘,崔帏之才能考试。

那键盘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一拨全是灰尘和土,崔帏之一边拨一边呛的咳嗽,最后试还没考完,就被监考老师以扰乱考场纪律为由赶出了考场。

他本来基础就不好,前面找新键盘就浪费了时间,考到一半又被赶出去,卷子几乎是白的,美美考了零蛋,全系倒数。

邱灵相一看到卷子,大发雷霆,差点炸了,把崔帏之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这辈子就没教过崔帏之悟性这么差的学生。

崔帏之谨记父母教诲,没对老师顶嘴,老老实实挨训,回来却没去食堂吃晚餐,直接往床上一躺,和袋发霉的死尸似的。

江锡安今天算学拿的是满分,但是没好意思在考了零蛋前面的崔帏之面前炫耀,走到崔帏之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挨训了?”

崔帏之脸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哼出一声沉闷的小狗唧唧叫:

“——嗯。”

江锡安从胸前掏出俩馒头:

“吃不吃馒头?特地从食堂给你带的。”

食堂去晚了就关门了,晚上有宵禁,又不能出去买吃的,江锡安怕崔帏之从圆润小狗变成消瘦小狗:

“吃点。”

“........不吃了,让我饿死吧。”崔帏之在床上蛄蛹蛄蛹爬着,随即缩进被子里把自己盖上,像是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合棺材把自己盖上了:

“我是全世界最惨的人。”

江锡安:“..........”

他拍了拍拱起的被子,换来崔帏之隔着被子的蛄蛹。

江锡安忍不住笑,笑完后又长叹一口气。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过几日休沐,我带你去街上买个新的书包好了,省的你终日这般魂不守舍,还得挨训。”

“新书包又不是娘子缝的,我买来干嘛。”崔帏之一顿:

“而且我本来就不爱读书来着。”

江锡安:“.........”

他看着苦闷的崔帏之,感觉小狗心下的嘤嘤哭叫都要把整个房间都哭潮了,白娘子水漫金山也没崔帏之猛男落泪来的冲击力大。

他想了想,忽然灵光一现:

“不如.........你出去找你娘子,叫他再给你缝一个?”

“.........”被子蛄蛹蛄蛹片刻,随即崔帏之的脸就缓缓从被子里冒出:

“门口有守卫的。”

“翻墙。”江锡安说:“敢不敢。”

崔帏之犹豫片刻,随即爬了起来。

他临到门前又急急忙忙回来换了一身新衣服,这才跟着江锡安走到墙边。

江锡安蹲下身让崔帏之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崔帏之还算利索,很快就骑到了墙上。

但他跳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几块砖瓦,不到半刻钟,隔着墙就听见守卫跑了过来,他一急,没顾得上江锡安会不会被抓,赶紧撒开腿跑了。

他一路跑到太子太傅府,凭着上辈子对老岳父家的熟悉,很快就找到乔云裳的小苑,用石头垫着,艰难地爬了进去。

他顺着靠墙的树悄鸟往下爬,避开小侍和丫鬟,偷感很重地狗狗祟祟来到了乔云裳的窗边。

乔云裳已经卸了妆饰和钗环,换上睡裙准备睡觉了,结果刚放下床帏,就听见窗户传来咚咚咚的响声。

他以为是虫子撞击,没打算管,但没想到这声音愈演愈烈,搞得他以为是有人在他窗边敲鼓,于是起身拉开床帏,下床打开了窗。

他刚打开窗就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影窜了过来,他吓了一大跳,往后紧急退了几步,正想喊人,下一秒就看见一双圆润润的狗狗眼出现在他面前,垂着眼角,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崔帏之.........?”乔云裳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一愣:

“你不是在国子监吗?你怎么爬进来的?”

“娘子.......”崔帏之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吸了吸鼻子,垂头丧气道:

“我不想读书了。”

乔云裳没想到崔帏之刚入学半个月就打退堂鼓,顾不上崔帏之夜闯闺房,皱着眉,道:“怎么回事?”

崔帏之正想回答,忽然就打了一个喷嚏,声音惊动了值守的下人,登时有人跑了过来:“谁在那里?”

崔帏之一惊,吓的拔腿就想跑,被乔云裳隔着窗户拉住了手,

“先进来再说。”

崔帏之点了点头,赶紧顺着窗往里爬,可惜他被吓得够呛,四肢还不够灵活,被乔云裳连拖带拽地往里带,脚还没站稳上半身就向前倾,头朝下咚的的一声,像个王八一样摔倒在地。

外间睡着的小侍小牧听到动静,被吵醒,睡意朦胧道:

“公子?你没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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