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始”门外,龟奴腆着脸赔小心:“实在抱歉,这屋内已有宾客,给您换另一间?”
他面前站着个俊俏少年。少年看了门牌一眼,跟着龟奴来到隔壁。这一间门上同样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柔驰”。
少年瞧了两眼,“哼”了一声。
二楼房间内装潢大致相同,中间阔处铺胡毡,其后置围屏,又有前人碑拓挂于墙。西角处开窗,外面隐约可见淮水映月。
少年转了一圈,掏出个银宝对一旁站着的龟奴道:“等会有客来,你们先下去吧,未得召唤不得进入。”
龟奴得了银宝笑嘻嘻离去,少顷,有伶人送来酒果,不一会便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体贴地合上房门。
窗外银月挂枝,不远处蛙鸣阵阵。房内长平几上摆着一方铜镜,照出里面的美少年。
此少年不是旁人,正是萧娇。她静坐许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怀里掏出个竹蜻蜓,轻手轻脚来到门边,拉开一点缝隙。
外面的游廊里空无一人。萧娇左右望了望,左边门侧有个红木几凳,上面置了个青瓷盘,里面菖蒲葳蕤,开得正盛。
萧娇想了想,将竹蜻蜓放在菖蒲叶中,正准备合门,却见一旁“慎始”房的门突然推开,一个青衫少年晃头晃脑走了出来。
这人面目清俊,只脸侧染上酡红,显然醉得不轻。他推开房门后,原地停了停,转过脸朝萧娇望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青衫少年忽然咧嘴一笑,而后跌跌撞撞往另一侧走。走着走着,似乎不辨方向,踉跄着推开隔壁房门,还没跨进去,就听里面咒骂声连连,那人站在门口又是一阵痴笑,而后再次晃着身子往前走。
就是一个吃醉酒的人。萧娇鄙夷摇头,再无兴趣,噔地合上房门。
她回到蒲垫前坐下,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
今日她本不打算出宫的,只是临近晚膳时,采薇忽然进宫,给她带来一张字条。字条正是她此刻手中拿着的这个。上面写了几句话:“欲知昌平公主死因,今夜戌时到玉肌阁二楼,门口摆竹蜻蜓为暗号。”采薇告诉她,这是游街乞儿递给公主府门房的。很显然,是有人故意给萧娇递话,约她今夜于玉肌阁相见。
萧娇又将字条看了看,眉头渐渐蹙起。
她阿娘,昌平公主逝于崇德元年冬。那一年,距她离开金陵去封地长沙郡刚刚过去五年。先头的几年,阿娘还常寄来书信,又或楚地风物偶人。但后面,书信愈来愈少,偶有一两封,也甚为简短潦草。再后来,就是噩耗传来……
萧娇清楚地记得,消息传来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坼,扶柩的队伍走了整整三月才到金陵。那时恰逢西域诸使节入朝,举朝欢庆,即便是阿婆,也只在落棺那天出现,而父亲更令仆从严守棺柩,不让萧府诸人见阿娘最后遗容。他当时的说辞是“玉容有损,不便仰瞻。”
当年年幼的她只伤心阿娘离去,并没有察觉这一禁令的奇怪之处。至去岁及笄后离开皇宫,重回公主府后,才发觉阿娘的死实在蹊跷。就拿玉容有损来说,阿娘去世时正是冬季,便是路上耽搁了三月,遗容也不至损坏到不能瞻视的程度。当然,让她生出疑心的,并不仅于此。
回到公主府后,她令仆从彻底清理过府邸,翻出了一些阿娘曾经的旧物。这些旧物大多是一些衣饰,没什么特别,但独有一本札记,纸张发黄陈旧,里面是阿娘的笔迹,初始她以为是感悟随笔之类的内容,但翻了几页,却觉得里头的文字……有些古怪。
这本札记里,记录了上古流传下的一些巫术,譬如求雨、预知、疾疫。求雨和预知这两类只粗略写了个大概,但有关疾疫这一类巫术,却十分详细。特别的,里面还多次提到一个地方——巫山。
巫山在哪,大盛朝子民无人不知。当年那个手捧也母玉石,为元帝祛病治痛,后来被追封为定国圣母皇后的苗女,就出自巫山山脚的苗寨。而阿娘,是苗女的唯一孙女,其实从这层关系来说,她在手札中提到巫山并不奇怪。真正奇怪的是巫山旁的一行小字:“一入烟尘玉肌枯,金水洗濯仙人皮。”
这句诗萧娇研究了很久,都没有头绪。但她却隐约觉得,当初阿娘离开金陵,或许并非全然因对萧鼎的失望。带着这些疑问,萧娇派人去长沙郡,想找到当年在阿娘身旁伺候的旧人,或许能从她们口中得知一点线索。然而,派去的人回报,长沙郡的公主府早已人去楼空,当年的仆从要么病逝,要么查无踪迹,死生难觅。
这一结果令萧娇大失所望,与此同时,她对阿娘的死因也愈发怀疑。
烛火中,纸条上的字黑白分明,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很显然,那人清楚她内心所想。萧娇将字条折好,放回原处。
天上明月高悬,戌时过半,门口仍毫无动静。想了想,萧娇再次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
菖蒲草上,竹蜻蜓犹在,游廊深处,唯酒伶女来去娉婷。
难道是放的位置不显眼?
萧娇伸手去够,刚触到蒲草,游廊拐角,有两个人跌跌撞撞走过来。萧娇忙缩回手,合上房门,又没完全关紧,留了一条缝。
来人之一正是方才醉酒的青衫少年,他旁边紧靠着个黑胖大肚男。大肚男显然醉得不轻,整个人压在青衫少年的身上,但那少年浑然不觉重,若非醉酒,萧娇甚至觉得他可以把胖肚男扛起来。
这两人步态虚晃着来到隔壁房门口,“哐”地一下推开房门,里面似乎还有人,萧娇调整视野的瞬间,那大肚男被人一下拉了进去,只看见腰侧的肉如注水的皮囊上下起伏了下。萧娇正想收回眼,却噔地下定住。
她看到正在跨步的青衫少年突然停住脚步,朝她这边望过来。
明知道他什么也瞧不见,萧娇还是心跳如鼓,而那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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