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郭云珠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
玩笑一阵之后,对方甚至语重心长地向宋慧娘分享起治下经验来:“这宫中伺候的,是两套班子,掖庭派来的宫人多是好出身的,来宫中刷一下资历的,二十五岁都要出宫,多做的也是贴身伺候侍弄花草的活,内侍省出来的就不一样了,有些是没入奴籍的士人子弟,也有寻常平民家里送来的,却是这辈子都没法离开宫中的,像王禅,入宫已有四十年了,我若没记错,何谨也已经进宫二十年了。”
宋慧娘故作不知:“好像是吧。”
郭云珠又道:“近身伺候的宫人,都要打听一下出身来历,最好是拿了契书和户籍文书自己看过,才能知晓堪不堪用,你眼下身边的宫人内侍可打听过来历,是谁派过来的?”
宋慧娘眨巴眼睛看着对方,心想那不就是你么?
她正犹豫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太假太过了,郭云珠已经反应过来:“哦,对,是我,是我安排的。”
她正色道:“那么说来,今日之事,还是因我而起,我是该好好替你处理处理,我记得那个叫彩娟的也是个好出身,是士人家庭出来的,这种贴身伺候的,要恩威并施,但不可太严苛了,但若是已生了怨,就不可让她伺候了,你可知为何?”
“怕心中生怨之后又生出歹意来?”
“嗯,人心幽微,不可不防。”
话说到这,两人目光相接,郭云珠眸光清浅,只一瞥,眼皮轻垂,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眸光,只剩下淡淡的笑意,像是平静水面上转瞬即逝的一抹月影。
宋慧娘想自己大概是有些以貌取人。
对这样的郭云珠,她几乎要丧失警惕了。
接下来几天,郭云珠亦是常常过来。
多数时候是聊聊家常,也说些宫中规矩和礼仪章程——这对郭云珠来说是随口一提,对宋慧娘来说却是雪中送炭,便是有金手指,很多事对宋慧娘来说也仍是一头雾水,因郭云珠循循善诱,才从一团乱麻之中理出一条线来。
因有了这条线,才算是有了点头绪,知道还该在图书馆中查些什么东西。
时间久了,渐渐熟悉,宋慧娘开始还谨言慎行,后来就难免放肆了一些,有时也不用敬语了,郭云珠一点不见生气,总是淡淡地笑,然后又送来很多礼物。
这礼物甚至也不是随意送,也不是一味珍贵,而是用了心的,前一天说起了某地的织锦好,宋慧娘说没见过,次日便送了来,要给宋慧娘和宋锦书裁成衣裳,又有一次宋慧娘说房里有蚊虫,晚上便送来了各种药材包成的驱虫香囊,似是怕宋慧娘对这种东西不放心,连药方也一起送了来,方便宋慧娘比对。
对方处事成熟,为人淡然,宋慧娘有时都忍不住感慨:“虽然年纪虚长几岁,却实在不堪被称作姐姐。”
直到又过去了半月有余,秋意更浓,太阳下山之后,夜风已开始带上凉意,尚衣局送来秋装,这日刚整理完秋装,太阳还带点余晖,何谨匆匆而来,眼神严肃,对宋慧娘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慧娘见她神情严肃,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和她一同去了里间,屏退了众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谨张口欲言,眉头微蹙,却又突然犹豫,宋慧娘便道:“大可直接说,万不要为了考虑我的心情,反而把事情说曲折了。”
何谨道:“娘娘通透,那奴才便直说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商量,已开始有更多的人同意立两宫太后了,只枢密使仍不松口,直到昨日,他出来表示,只有陛下去郭太后膝下,他才同意立两宫太后。”
宋慧娘只觉脑内一片空白,半晌没回过神来,何谨叹气道:“娘娘,这已算是郭家退让了,杨相也觉得……是应该这样。”
停滞的呼吸艰难地开始松动,宋慧娘哑声道:“……只能这样么?”
何谨垂眸掩住眼中不忍,这些天相处下来,她自然知道宋慧娘对宋锦书的感情:“杨相说,虽送于郭太后处抚养,到底是血浓于水,陛下纯善,不会忘记生母。”
宋慧娘苦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是担心孩子忘了我。”
她抬头,见何谨虽面带不忍,但似乎也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孩子不在身边,我总归是担心,就算……就算知道郭太后不会冷落了她,定会将她照顾得极好,我也担心,说来你也许觉得可笑,只是在我看来,在我身边总是最好的。”
宋慧娘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觉得宋锦书就是自己的孩子。
要说起来,原本也是接受不了的,谁能接受自己恋爱都没谈过,莫名其妙就要开始替别人养孩子呢?
可是那孩子吧,好像认准了就是你做娘似的,一堆人在,别人都不看,只看着你,还不停地笑。
什么时候开始认栽了?那大概是六个月的时候,半夜捂着嘴咳嗽,孩子突然醒了,抱着她的胳膊轻声地叫——“妈妈”。
这个温热的小小的躯体,就这样像个小动物一样依偎在宋慧娘的怀中,明亮的双眸紧紧看着她,充满依赖,又仿佛有一丝担忧。
孩子未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未必知道“妈妈”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这个世界大概只有她会教导孩子叫母亲“妈妈”吧,但就是那个时候,宋慧娘突然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个孩子,其实也不坏的。
思及此,想到马上就要送走孩子,泪水便几乎要落下,宋慧娘强忍住,垂下眼眸:“但我知道的,若是我没办法成为太后,说不定还要被赶出宫去,照样保不住孩子,还不如让郭太后抚养,如此,说不定逢年过节还能见上一面……我知晓其中关节,杨相竟还特意带话劝慰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抱歉,抱歉,一时不舍难忍,实在无法克制,但我知晓大局,望何媪媪替我传话……”
何谨怔怔望着宋慧娘,听她声线和缓,饱含柔情眷恋,心头似乎有浪潮一阵阵翻起,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又觉酸涩又觉柔软,忽感手背一凉,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竟落下一颗泪来。
她难免想,当初阿娘想尽办法留住她一条性命,将她送进宫来时,是否怀着一样的心情。
年少之时,她曾深恨阿娘,认为保她性命却令她为奴为婢是多此一举,还不如让她一起死于刑场,后来渐渐看开,却也从不曾想过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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