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薛琮和她,别如路人。

听闻她最后嫁给了礼王。

薛琮是一个随和儒雅的人,身为权贵之子,半生顺风顺水,他这一生恐怕只会有两次失态。

一次是为映雪慈绝食。

一次是在她婚礼那日,隔着宾客冷冷注视她意气风发的新婚丈夫。

他微笑着红了眼眶,嘴里随波逐流地说着恭贺溢美之词,手却悄悄扶上了腰后象征君子之器的利剑。

那柄剑最终没有割开礼王的喉咙。

父亲的手下及时赶到带走了他。

在祠堂禁闭三个月后,得知了她随丈夫前往钱塘的消息。

树荫下,薛琮眼睫颤抖。

他想好好看看她,终究不敢,余光落在她玉色的裙摆上。

她静静立在那儿,手腕低垂,像镶在裙边的两朵荼靡,隐约能嗅到指尖的香味。

薛琮看得有些入神,忽然听见映雪慈冷淡的声音,六月的天里像冰刀子割上他的心头,“这是我的私事,和安平伯无关。”

薛琮的呼吸止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转过身,裙摆旋出细微的弧度,流光划过他的眼前。

一等就是两年,他没有那么多两年了。

她不是已经丧夫了?

礼王不在了,总有人要照顾她不是吗?她还这么年轻。

薛琮知道王妃从未有改嫁的先例,可不要紧,他可以不要名分。

再也忍受不了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薛琮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握住了,才发觉她原来这样瘦,“能不能别走,溶溶,求你,我还有话想和你……”

话音未落,墙角人影一闪,钻入了佛堂后的竹林中。

映雪慈抬头看去,只见走廊的尽头,慕容怿静静地立在那处。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又在那儿瞧了多久。

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一方望不见底的寒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察觉她望过来,他挑了挑眉。

竹林晦暗,在他身上落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透过那种翠到发腻的青色,她瞧见他修长的手背绷出好看的骨感,一缕不易察觉的阴沉,笼上了他浓郁的眼珠。

竹林。

绫波行色匆匆地走穿梭着。

奈何她对小佛堂这儿的路不熟,这林子又深又密,竟是半天也走不出去,气喘吁吁弯下腰歇息。

想起方才她偷看到的一幕,真是心惊肉跳!

因着崔太妃今早身子又不舒服,派人去传映雪慈却被回绝,心里有火,拧了她十几下,拧地她衣袖里遍是青紫的淤痕。

待撒过火,又派她来小佛堂这儿监视映雪慈,怕她对礼王之事不尽心。

谁知她刚来,就瞧见安平伯拉着映雪慈的手不放。

那模样宛如活活被拆散的公鸳鸯,嘴里还唤着王妃的乳名,真是不知羞耻!

她扭头就跑,赶着将此事告诉崔太妃!

崔太妃正愁没有逼死映雪慈的把柄,若知晓她和安平伯旧情复燃,甚至在宫内通/奸,便能名正言顺地逼映雪慈喝下毒酒,掩盖丑闻。

绫波的嘴角扬起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是崔太妃从崔家带来的家仆,一直暗中听从崔家的吩咐。

崔家和崔太妃,实则是一个意思,都想让映雪慈死。

当年虽说礼王娶了映雪慈,但死心眼的映家人从此和她断了往来。

崔家非但没能因此和映家攀上关系,御前映家对崔家的折子照参不误,两家关系愈发冰冷。

礼王在也就罢了,礼王去世,映雪慈的存在便宛如崔家人的心头刺,只盼着能悄无声息地拔了去。

绫波听从崔家的吩咐,自是一心一意助崔太妃对付映雪慈。

没走两步,面前忽然冒出三个男人。

绫波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认出为首的是梁青棣。

他身后站着两个身材壮硕的阉人,哪里算得上男人。

绫波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面上带笑地行礼道:“梁掌印怎地在这里?这儿也没旁的人,倒是吓了奴婢一跳!”

“工部的人说,宫里的小佛堂年久失修怕要修缮,我特地带人过来瞧瞧,这竹林回头砍了搭个佛楼也不错——绫波姑娘不在崔太妃跟前伺候,怎么来这儿了?”

“这不是太妃娘娘想着王妃在这儿抄经,特地让奴婢送了一盅补汤来,谁知奴婢回去时认错了路,这下怎么也走不出去了,碰巧梁掌印在这儿,能否给奴婢指个路?”

她想也不想地就胡诌了一个理由。

反正映雪慈也不会和御前的人搅和上,梁青棣更不可能去小佛堂里问她有没有喝上补汤。

梁青棣闻言笑了笑。

他在宫里一向为人和善,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如沐春风的模样。

故而绫波对他并没有什么惧意。

“自然可以,不过我也对这儿不熟,我这个后生熟悉,让他带你出去吧。”

梁青棣含笑看了身后的太监一眼,“来庆,你替我送绫波姑娘出去,千万仔细着,别让她磕了碰了,她可是太妃娘娘跟前最得力的姑娘,咱们不好和娘娘交差。”

那唤作来庆的太监哎了声,低头走到绫波跟前,“姑娘请。”

“那就多谢梁掌印了!”

绫波厌恶阉人,不想和来庆走得太近,以免沾上那股不阴不阳的味道。

便刻意落后一步,端起架子慢悠悠地走。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梁青棣慢慢收回笑脸,眯眼等了一会儿。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声,他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不是个容易的,你也去搭把手,省得来庆一个人摁不住她。”

他扭头看向身后另一个太监,低低催促。

面容温和,目光慈悲。

全然看不出是在杀人。

佛堂的香熄灭在香炉里,残烟袅袅。

薛琮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映雪慈低下头,目光陷进地上一格一格的青黑色石砖里,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睫毛在眼角耷出湿润可怜的弧度。

她不知道慕容怿为什么没有走,更不知道薛琮会突然到来。

她只觉得迷茫,眼睫也抬得很吃力,分明知道皇帝站在她的面前,她却疲惫地无力去看。

若只是他的弟妹,被他撞见这不合礼法的一幕,她应该怎么办?

是不是该哭着跪下来诉说清白,将一切的过错推诿给薛琮——她本就是最无辜的人啊。

可他会信吗?

他和她,才是最不清白的人。

就在一炷香前,她才在他的怀里求到了十四日的宽限。

慕容怿摸着她的长发不说话,映雪慈知道他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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