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中有一处视野开阔的水榭,隔着碧水与书房遥遥相望。李怀远正负手站着,看远处那抹熟悉的身影,正同身旁之人凑做一堆,有说有笑。

前日他从浔阳驿丞那里得知,陛下派了翰林院的沈编修来接手柳老先生身前著述一事。当时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那皱了许多日的眉头倏而就舒展开来了。

许是心里一宽,连话都多了几分,害得凌安王妃铆足了劲地问他有什么高兴事儿,李怀远这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只是因为沈今禾要来,就胡乱地喜悦了一通。

压下这股跃跃欲试的悸动,李怀远暗恨自己不争气。

人家之前对他又骗又哄,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他还惦记着她做什么。俗话说百步情动,他傻傻地向前迈了九十九步,捧出一颗真心给人看,结果就剩那么一步,人家也不肯朝他走,还把他的心毫不在意地摔在地上。

现在听到那人的消息,自己竟还想着往跟前凑,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

思及此,李怀远暗暗发誓此番绝不会见她,昨日她下榻城内驿馆,他一天都没出门。

直到今日一早,聒噪的叶绥叽叽喳喳将他从睡梦中吵醒,给了他一封信,说是陛下让人捎来的。

李怀远边拆信边听叶绥说道:“今禾因为有公事要办,此信就让我代为转交了。”

又道:“哦对了,她还让我跟你致一声歉,说是公务繁忙,此行就不来王府叨扰了。”

李怀远听罢,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似在翻江倒海,还没找到宣泄口,就见信上笔走龙蛇,大大地写着几个字:

不用谢。

这下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陛下制造了机会让她来,她都不来,可想而知是有多么不想见到他。

这个白眼狼,不想见他是吧,那他还就非不叫她如愿!

说着便给柳府下了拜帖,换了身衣袍就出门了。

此时正在亭中招待叶绥的王妃,猛然看见儿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往外走,心道真是活见鬼了,忙放下糕点问:“小叶子,他这是怎么了?”

叶绥顺着王妃的视线看过去,一脸懵怔:“不知道,方才我去他院里时还好好的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水波之上云雾缭绕,没有风,也没出太阳。

李怀远起初没有令人立即禀报柳南钦,嘴上给小厮说着不急,莫要扰了你家公子正务,实际上是在等自己冷静下来。

没准在此处吹吹冷风,就能发现沈今禾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普普通通,与旁人别无两样。

谁知风没吹着,倒是让他看见了沈今禾认真做事的模样。

她目光如炬,一手执笔,一手整理,那单薄的身体里仿佛潜藏着巨大力量,李怀远忽然就想,也许即使没有挡箭一事,即使那个骗子没有说过倾慕于他……

他也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吧。

她博闻广记,在海棠花树下与自己侃侃而谈,大逆不道疯子似的与庄夫子辩道,敢夜闯寻芳阁,盗取崔应祁手中的谋逆者名单,冬游护城河为相王报信……明明在掖庭磋磨了十多年,却依然不改自己的鸿鹄志向。

往事历历在目,李怀远一边为自己那颗控制不住的心开脱,一边十分不友善地看向正在走来的柳南钦,只觉得他像只开了屏的孔雀,在极力地吸引沈今禾的注意。

龌龊卑劣的男人……李怀远默默地想。

柳南钦见眼前之人一张俊脸耷拉老长,百思不得其解,他认识这位十多年了,向来只有他把别人挤兑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何时见过他如此生闷气的样子了。

“世子这是……”

李怀远不语,定定盯着他身后之人。柳南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双掌一击,连忙道:“对了,这位是翰林院的沈编修。”

又对沈今禾笑道:“沈编修,这位是在下的一位故交。”

沈今禾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正要行礼,就听李怀远不悦道:“什么叫做你的故交?我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和官职吗?”

柳南钦摸摸后脑勺,虽不解,却还是笑着解释:“不是你自己说过,不要总是告知别人你的身份,尤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见过一面就再也不会相见的人……”

被“无关紧要”四个字噎住,李怀远兀地意识到,以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好像的确是当得起“无关紧要”这几个字。

于是面色更不虞了。

沈今禾抬眼看向对面锦衣华服之人,一个多月未见,他面上清减了不少,人也有些恹,可即便如此,却依旧身姿挺拔,通身矜傲。

方才隔着云雾远远望着,只觉得湖对岸那人如天上谪仙,芝兰玉树,岩岩若松。沈今禾不禁想起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

罢了,既然躲不过,不如大大方方的相遇。

今日沈今禾穿着官服,自然是要行揖礼,便托起两掌举过胸前,端端正正道:“下官见过世子。”

闻言,那头正在争执的两人皆是一顿,柳南钦似是没料到这位七品官员竟见过世子真容,略微疑惑过后,便开始打趣。

“亏我还替你藏着,没成想你们俩竟是旧相识。”

这一声“旧相识”又歪打正着地捋顺了李怀远的毛,只见他淡淡“嗯”了一声,接过小厮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柳南钦邀请沈今禾一同入座,边亲自替她斟茶,边道:“沈编修用过午膳可在府中小憩片刻,午后在下再同你细说瞿广将军的旧事。”

李怀远没忍住道:“你很闲吗?你那十八家铺子连同田地里都很闲吗?”

“……”吃炸药了?

略感疑惑之后,柳南钦一转眼珠,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眯着眼笑:“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沈编修从上京而来,我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一番,此乃我柳家之家风。”

嗤了一声,李怀远道:“上京离这里不过百余里路,既不拔山又不涉水,快马不歇两日可达,算哪门子的远方?”

柳南钦:“我……”

“再说沈编修是奉旨来办差的,不是来给你当朋友的。”

“你……”

“何况柳家的家风是教你如何接待君子,不是教你撩拨姑娘。”

“……”

再忍下去只怕是一身的修为都要散了,柳南钦终于怒了:“我说你今日是不是吃炮仗了,故意来找我的晦气。”

“你想多了。”李怀远面色如常地端起茶来品。

“那你是来干嘛的?!”

“许久未见,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不是前几日刚见过吗?

听着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互噎,沈今禾只觉得好生聒噪,原本因忙碌了一上午而晕胀脑袋此时更晕了。为了防止被吵死,她只能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听闻浔阳瑞楼里的五味酒酱蟹最是一绝,今日叨扰柳公子半晌,午膳不如由我做东……”

话音未落,柳南钦连忙起身,“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怎么能让沈编修破费呢。”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既然沈编修喜欢,在下哪有不奉陪之礼,吃了蟹,我们还可以乘车到城外圭峰,那里有一处寺院,最适合看落日暮霭,不知沈编修意下如何?”

沈今禾嘴角一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之前柳公子身上那股不存在的商贾气息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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