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小太子端坐温书,面颊莹洁而尚有稚气,衣袖沿着案侧淌落。

薛云附在侍女身上,长驱直入。横竖他是附身的,就算冒犯了小太子,也会有人替他受过。

更何况……他在泥潭中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能在浑身流脓的剧痛中,爬向眼前人。

近一点,再近一点,如当日那般垂怜他吧,撕开他满身疮痍,在太子座畔重化为人。

被他附身的侍女,是来送衣裳的。料子柔软得像一朵轻云,绣线辉煌,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要得小太子青眼吗?

薛云满心嫉恨,乐得给人添堵。衣裳自然是不送的,用力嗅了一通,咬烂后扔在了门外。

另有一碟云片糕,薛云倒是老老实实端进了寝殿。谢霓没有抬眼,他就砰地一声,把碟子搁在案上。

他能附身的时间很短,随时会乐极生悲。因此,盯着谢霓的每一眼,他都嚼烂了,疯狂往肚里咽。

谢霓的鬓发,谢霓的面颊,谢霓的颈项……谢霓衣袖下的双手,右手缠裹了白绢,不知被什么剐伤了,还在渗血。

案侧供着一把无弦的长弓,弓身也染了血,小殿下拉了多少次弓?

长留宫不为他们的殿下疗伤么?还是说,殿下也有执拗而负气的时候?

薛云如踏在悬崖边上,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每探得一分小殿下的私隐,他心中都会狂跳。

——那样名贵的玉簪花,上天无眼,使我来不及靠近,不知他生在怎样的净土中,啜饮怎样的风露,却窥见他花叶下秘密的阴影。是我应得的!是我在坠入乐极生悲的苦海前,最末一点残忍的慈悲。

谢霓道:“你下去吧。”

薛云不动,脸上针刺一般发痒,几乎要钻出猴毛来。

他盯住了谢霓案前的一只琉璃盏,天还亮着,本用不着点灯,可灯芯中却萦绕着一簇红莲般的小火,映在谢霓瞳仁中,那样明亮的波光,仿佛一尊无情无我的菩萨像,忽而被朱砂点了睛。

薛云忽而反应过来,太子方才不是在看书,而是对着灯火出神。

在想谁?

霎时间,这点灯火,就在薛云眼中变得可憎了。

“吃。”

薛云粗暴地打断了谢霓的目光。太久没说话了,那声音沙哑尖锐。

他想抓一枚云片糕,硬生生塞进谢霓口中,逼着对方吃下去。

——快没有时间了,我快死了,这一眼何其短暂,非要称心如意才好!

伸手抓向云片糕的一瞬间,他腹中忽而雷鸣起来,属于薛王孙的那点体面,让他臊红了脸孔。

与此同时,谢霓两指轻叩桌案,一块云片糕为微风所送,落至了薛云手中。

薛云一愣,攥紧了,直到糕点变成了滑腻的面团,小太子以为他是饿昏头了?

他低着头,脖颈一下一下耸动,将那团浆糊般的东西塞在嘴里。

那是终他一生,也再难忘记的甜苦味。

那之后,他又附身接近了谢霓数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面目,谢霓眼中从未映出过他。直到——

多年后,天火长春宫中那一场重逢。

皎皎天边云,坠入污泥中。

他居然能离谢霓那么近。

不再是流着脓液的猴爪。年轻修士的手,滚烫而有力,足够捏断谢霓的脊骨,逼出对方濒死的抽搐。

抵死交缠,撕咬,谢霓的皮肤冷得像冰雪,明明该狂喜的,却仍是融化的云片糕一般,难以言喻的甜苦滋味。

永远也抓不住。

记忆中,谢霓案前的那盏琉璃灯,终于令薛云醒悟过来——那是红莲业火。

谢霓和单烽的相识,竟然远在二十年前?

凭什么是单烽?

薛云将手掌一翻,是耶非耶符发动。

他的面目随之改变,与单烽已有了七八分相像。

薛云向镜中瞪了一会儿,再度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是他?”

镜中这张脸,无处不深邃,无处不峻拔,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恶来。

他为猿猴,单烽不也是畜生?要是单烽落得他当年那般境遇,只会更加疯魔。谢泓衣偏偏就轻信这餍足的凶兽。

外貌变化的同时,他身上的气息也有所改变。桌上封印着残影的酒壶里,忽而传来了急促的碰撞声。

薛云毫不客气地伸指进去,学着单烽的声音道:“小殿下,是我——”

话音未落,指上便传来剧痛。

他嘶了一声,抽出手指。里头的影子很稚嫩,仅如小儿乳齿一般,撕出了一小道血口子。

薛云将指腹塞进口中,啜饮那上头极淡的气息,嘴角一翘,道:“我们有什么分别?他不也想弄你么?现在我同他一样了,你看我的脸。”

他又摧动阵法,身形也随之变化,连铜镜都盛不下了。

只听撕拉一声,肩背处覆盖的精悍肌肉,竟然将锦衣撑裂了。

薛云低头瞪了镜子片刻,心里一股恶气翻涌,再度将镜座掀翻在地。

“可惜了,外头的雪……还不能出去。”他道,屈指弹着酒壶,“等雪停了,我让你见识见识他发疯的样子,好不好?”

大风雪围城第二日。

异香剜肠绕肚,积雪芬芳可食。

屋外的修者,都趴倒不动了,他们吃了太多的积雪,身体不断发胖,四肢上的肥肉堆在地上,浑然是一座座融化的肉山。

那酒足饭饱的神态,却更刺激了被困在屋中的饥民。

“好香……好饿啊!放我出去!”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越来越多的人扑在窗隙间,以舌头舔食冰霜。

甚至有人咒骂起谢泓衣。不近人情,要他们守着肉山饿死。三日?如何撑得到三日?

暴雪中,成群猪羊穿街过巷,有修士看得眼馋,用术法猎杀了,拖到门边。

人们以牙齿撕咬,以小刀一片一片地剐下肉来。

渐渐的,冰封的屋舍外吊满了三牲,鲜血涂壁,远望去如一座座祭坛。这一夜,躁动和骚乱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片咀嚼声。

白云河谷上,雪牧童依旧晃荡着双腿,挥洒着一捧捧香饵雪。

“去吧,还愣着做什么?”他笑嘻嘻道,“你们不是想解脱么,还不去拜一拜五脏庙?”

他座下的牛羊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雪牧童向来喜怒无常,放牧到一半,将离群的牛羊活活撕碎的事情也是常有的,这会儿见牲口们呆呆地不应,心里越发的不满意,风雪长鞭轰然抽在地上,叱道:“去!

牛羊大骇,追逐着香饵雪,向影游城狂奔而去。

“都是呆畜生,”雪牧童趴在牛背上,道,“还是小鹿好,鹿儿呢?饿得狠了吧?”

他头一回,喂出了那样俊美气派的雄鹿,皮毛灿然发光的样子,真想剥下来看看。

不愧是羲和出来的上等货色,要是能虐杀这样一个首座级别的人物,足够他在雪灵座前供上高高的三炷肉香了!

雪牧童砸吧着嘴,雪凝术发动,白云河谷凡有飞雪处,都笼罩在他的探视下。拔地而起的祭坛……雪谷冰川……飞奔的牛羊……影游城里冰封的房屋……街巷上倒伏的修士……一一略过,唯独不见那头鹿的身影。

“跑到哪儿去了呢?小鹿还有些灵智,真聪明,”雪牧童扳着短短的指头,“没关系哦,整片白云河谷都只有香饵雪可以吃,再吃下去……嘻嘻,就会真的变不回来了哦。”

第三日,晌午。城主寝殿。

风雪拥窗,天昏地暗。

热气蒸腾在帷帐里,随着呼吸的交汇,一阵阵激荡在皮肤上。

谢泓衣素来畏热,面色恹恹,却不愿意扯开帷帐来通风。即便如此,巨犼的一只后爪还是钻进被衾里来了,肉垫舒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qshu.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