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居堂。

清晨的日光透过满墙的‘野客’,洒落在四方院中。

时节正盛,院中草木郁郁葱葱。两侧跨院儿的月亮门前,成双对儿的挂着小红灯笼。西南角的地儿,他以鹅卵石铺的小鱼池,几尾锦鲤快活,水波荡漾。

光景几年,犹如几息。

这院中伺候的下人,都是徐九涣的娘在世时,给他拨来伺候的,除了他离开汴京时,将身边一桃李年纪的大丫鬟放了身契,其余人都在,目光欢喜的瞧着他们父女,福身齐声问安。

“问大爷安,小姐安。”

徐九涣目光平静的收回,道:“去烧些热水来,兰草澡豆备好,我要沐浴。”

“是。”

听得吩咐,众人也不见惊慌,她们都是自幼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知他惯来习性,热水早已烧好,只等粗使婆子提进房中就是了,莫说兰草澡豆,就是擦面的膏脂都有丫鬟方才紧赶着去买了新的来,摆在了主子桌案上。

院中如今管事的,是徐九涣的另一大丫鬟,名唤绿稚。

徐九涣将其喊来,道:“去与管事的说,将库房里我幼时老夫人给打的那只鸡翅木小浴桶取来,给泱泱用。”

绿稚颔首应声,“奴婢这就去。”

“不急,先去拿小木桶来,给她也泡个花瓣澡。”徐九涣道。

小泱泱用力点脑袋!

香香的!

她喜欢!

八月桂花香,小泱泱盘着小短腿儿坐在软榻上,任由爹爹替她擦发,擦得脑袋东倒西歪。

她觉得自个儿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不时的抬起胖手手嗅嗅,又忍不住欢喜的咯咯笑。

徐九涣瞅着她这小模样,心下叹道:诶,养糙了。

他与她娘都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别说是随处可见的桂花,就是宫中费心养着的极品牡丹,他们都不见得多瞧一眼的。

小闺女养成了小土包子。

绿稚捧着熏过香的外裳进来,禀道:“主子,老爷吩咐人过来请小姐去用饭。”

“知道了。”徐九涣随意应了声,拿了澄黄的小衫给闺女穿好,小鞋套上,起身道:“走了。”

却是见跟前站着的绿稚,神色微僵,眨着眼睛迟疑道:“……主子,是接小姐的。”

“……那我呢?”徐九涣眼角眉梢轻抬的问。

绿稚:。

徐九涣:……

徐鉴实原话是:去将泱泱接过来,那挥金如土的逆子不必管!

吃喝了上千两银钱!

打今儿起饿着吧!

可传话的丫鬟哪里当真敢这般说?

只得与绿稚说了两遍,只接小姐去。

徐九涣默了一瞬,断然道:“……我没听着。”

绿稚:?

.

徐家主子少,从前这府中,只住着徐鉴实与夫人,还有二子,一日三餐,自是都在正院儿用的。

后来,夫人去了,二爷娶妻,便各院儿分了厨房自己用,只初一十五逢佳节时,会一同在前堂用。

今日既是佳节,也是团圆,桌上的饭菜也比往日丰盛许多。

丫鬟摆膳后,鱼贯而出。

堂院里两道身影阔步行来。

方才传话的丫鬟跟在后面,都要为难哭了。

好在大爷也未让她通传,自个儿大步流星的掀袍跨了进去。

徐鉴实没好气的瞥他一眼,倒也懒得与他生气,就是见这逆子懒散敷衍的拱了拱手便坐,也只是眉头皱了皱。

食不言,相安无事的用过早饭。

徐鉴实让宋喜将泱泱带走了。

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小眼神很是担忧她爹了。

徐鉴实嘴角抽了下,窥一斑而见全豹,可见这当爹的从前跟闺女如何说的他们!

徐九涣挨了老爹一记瞪,无辜的很,“又咋啦?”

“哼。”徐士钦在旁阴阳怪气的轻哼,“明知故问。”

“怎么跟大哥说话呢?”徐九涣吃饱喝足,弹人脑瓜崩儿也格外的响,气势十足的学着老爹教训人的口吻,“规矩呢?学狗肚子里去了?以为蓄着短须,将自个儿打扮得老上十岁,就能越过我去,跟老爹称兄道弟了?”

徐士钦脸唰的红透,看向徐鉴实的眼神都显得慌乱了些,“我、我没!”

虽说他蓄须是学了父亲……但他哪里敢有称兄道弟的不敬想法!

“行了,跟我过来。”徐鉴实打断道。

父子三人去了徐鉴实的书房。

兄弟俩幼时,便是在这间书房由徐鉴实给开蒙启学,那时用过的戒尺犹挂在檀香木太师椅旁,徐鉴实伸手便够得着,打人也顺手极了。

徐九涣眼皮撩了下,扫过那桌案上的册子,目光稍顿,便兴致寥寥的收回,于旁边的椅子坐下了,这般自觉姿态,惹得屁股刚沾椅子的老头儿又瞪他一眼。

徐鉴实看向次子,道:“你也坐吧。”

徐士钦拱手行礼,于徐九涣下首落座。

“泱泱……”徐鉴实张口,稍顿了顿,方才又道:“是你与孟家那闺女的?”

他语气并不急,似是有些忆起往事而难以开口的涩然。

徐九涣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狭长的眸子半垂,让人瞧不出情绪来,喉咙滚了滚,闷出个‘嗯’。

徐鉴实有一瞬,张口结舌。

“……她人呢?没与你一道回来?”他问。

徐九涣忽的抬眸,目光直直的与他对上,似是要瞧清些什么,片刻,他倏而勾唇轻笑,自嘲似的道:“回哪儿?”

看着老头儿像是被刺痛般,瞳孔怔了下,徐九涣却并不觉得畅快。

他收回目光,淡声道:“死了。”

话出口,房中犹如陷入了死寂。

徐九涣喉咙艰涩的滚了滚,犹记得那日血腥气从喉间溢出时,他被孟灵藏进了那半截土地神的神祇里。

五脏六腑都像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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